莱茵_SweetyPupp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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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嘉】Crimson Night 第二章 诱饵

【汇总】莱茵的文字河流

谢谢大家欢迎我~CN的故事很长,谢谢你愿意慢慢听我讲~

All嘉 微惊悚向 后期黑化有 伪现背

弃权声明:角色只属于他们自己,故事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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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诱饵

  【一】

  王嘉尔的这场病来势汹汹,好在虽然缓慢却也有惊无险地收了尾,待到他恢复工作量,已经是两周以后的事了。期间也有一些综艺邀请,不过都不是些非他不可的节目,有些拒绝了,有些成员们去替了,没出什么差错,反响也不错。这么看起来,好像所有的事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顺利得仿佛之前兵荒马乱的日子是场梦。

  Got7依旧是忙碌的,王嘉尔一合流,他们马上开始了下一次回归的练习。在这个淘汰速度飞快的娱乐圈里,稍有不慎就是再无出头之日。高强度的训练是王嘉尔一早习惯的,反倒是成员们顾着他大病初愈,常把他逮出去休息。

  练习室里还开着音乐,金有谦和朴珍荣在镜子前面比划着,大约是在修正编舞。崔荣宰和林在范说要去上声乐课,本来是主音line的事,林在范却拉着王嘉尔,打算加个塞。

  “我都躺了这么久,你也让我活动活动。”王嘉尔抗议,抓着练习室的门,怎么都不肯走。

  “像不像话,别扒着门框。”林在范侧过身来抓住他的肩膀,轻而易举地就把他带出了门。

  “Jackson哥的力气变小了好多。”崔荣宰在一边嘲笑他,没等王嘉尔恼,却是把手上的毛巾挂到他的脖子上,“擦擦,都是汗。”

  林在范拍拍他的肩膀,“他虚呗。”

  王嘉尔很无奈,他倒是想反驳,可事实上他确实有点儿累,竟打不起精神和他们斗嘴。走出练习室,走廊里有穿堂风,他又是一身的汗,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笑起来,刚想说这下可清醒多了,林在范的外套就披到了他的肩膀上。

  “这怎么个意思?”

  “老实点,别乱动。”林在范丝毫不为所动,还变本加厉地压了一只胳膊在他肩上。

  王嘉尔被这MAX的队长力惊到,转头就想和崔荣宰吐槽,却见那孩子皱着眉头,一脸的担忧比林在范更甚。

  这一个两个的是不会好了。王嘉尔朝天翻个大白眼,甩掉林在范的手,先走进了上课的房间。

  声乐老师自然是认得他们的,只是王嘉尔在他这儿上的课少,大多是跟着集体来的。在主唱的培训时间里见到一个rap担当,老师也很是不解,“怎么难道Got7要出奇招,Jackson你是要挤进vocal line?”

  王嘉尔在老师的边上坐下,稍显亲昵的距离,但是他性格讨喜,哪怕交集不多,老师也是喜欢他的。

  毕竟谁会不喜欢王嘉尔呢?

  “老师你猜猜我这次的part有多少,我早上才收到的。”王嘉尔本来就是来蹭课的,说闲话说得理所当然,“十二秒啊十二秒!你说我来您这里多学一点唱歌能不能给我加part?”

  “听你这声音,生病了才好?”老师经验老道,一耳朵就听出来他的嗓子还带着沙。

  “说是好得差不多了,前两天晚上还有点低烧呢,不敢让他太累,我就给带上来了。”林在范解释着,和崔荣宰两个人走进门来,“老师你不用管他。”

  作为韩国叫得上名的大型娱乐公司,JYP算是难得的人性化管理,同事之间相处都挺随性的,老师也没介意,还拿了毯子过来。林在范拖了两把椅子,拿毯子垫好,把王嘉尔舒舒服服地安置了,还拿外套盖着他的肚子。

  “我现在有种我叫王Nora的错觉。”王嘉尔半陷在窝里,打个了哈欠。

  林在范笑了笑,颇为配合地挠了挠他的下巴,像是在逗猫。

  声乐课其实挺无聊,琴音和两个人的嗓音按着顺序来来去去,间或的停顿里,也只有被刻意压低了的说话声。王嘉尔后仰着把脑袋搁在椅背上,听着林在范和崔荣宰唱歌,气息稳定,音线清晰,不一会儿就把他哄睡了。

  这回没做噩梦,大约是因为崔荣宰那把有名的蜜糖嗓太甜,于是把所有的苦痛都驱赶了。他梦见自己站在琴房里,趴在钢琴上,听崔荣宰一边弹琴一边唱歌。这场景对他来说太过熟悉,出道前很多次他陪着荣宰练习,到了深夜再一起回家,以至于一时间竟想不起是哪一次。他记得自己无数次地鼓励这个最晚入队的弟弟,告诉他,他有一把全世界最好的嗓子,他能唱全世界最好听的歌。他向来说得认真,一副能把这话说一千次的真挚样子,于是那个出道前胆怯的甚至有点儿自卑的男孩能够一边笑着一边给他弹琴,给他唱所有他会唱的歌,声线里像是灌了蜜,情歌动人。

  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课程已经结束了。林在范在和老师道别,崔荣宰却蹲在他的面前。

  “荣宰啊,”他揉着眼睛,“你唱歌真好听,晚上也给我唱个催眠曲吧。”

  崔荣宰把他拉起来,帮他穿上外套,连纽扣也细致地一颗颗扣好,这才看着他笑,认真地说,“好。”

  练习完了是步行回的宿舍,离公司不远,不过十几分钟。BamBam拉着王嘉尔进便利店,说是冰激凌要吃完了,怎么也得补个几桶。王嘉尔站在冰柜前等着他挑,小孩嘴里絮絮叨叨的,大约是在回忆着上次吃的哪个口味深得他心。

  “哥,往边上站点,这里太冷了。”金有谦跟进来,照样子是从后背圈住他,手臂稍稍使劲,两个人便转了大半个圈,离开了冰柜的冷气圈。

  “也还好吧。”王嘉尔拍拍他的手,只是想也知道这个仿佛有肌肤接触饥渴症的少年是断然不会乖乖松开的。

  金有谦不仅身高傲人,肩背都很宽阔,从背影看是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忙内的。王嘉尔被他圈习惯了,加上少年身上总是暖和的,便懒洋洋地将重心往后放,和金有谦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

  不过几分钟,BamBam以一种要搬空便利店冰柜的气势抱着雪糕冰激凌去柜台了。收银的小姑娘非常面熟,但是害羞得不得了,每次王嘉尔和她热情地问好都只能换来一个抬不起头来的头顶,今天她也是毫不例外地涨红了脸,只顾着埋头一个个扫着商品条码。

  “晚上好,现金付。”王嘉尔从口袋里拿钱包出来,点了几张纸币出去。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把零钱放到他摊开的掌心上,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少女饭眼睛里的爱慕藏不住,王爱豆也不吝于给饭撒,笑着道了别。

  两个忙内已经一人一袋子提好了东西,站在门口等着他,两个人的表情都挺严肃的,也不说话。王嘉尔觉得有点奇怪,忙内line的这个氛围难道是吵了架,可是没等他走下台阶,两个人倒是动作很一致都伸手出来,一人牵了他一只手。

  “这是什么节奏,我们是小学生吗?”王嘉尔很无语地在大马路上被迫加入手拉手一起走的行列。

  这会儿两个人倒是都笑嘻嘻的了。金有谦道,“因为BamBam买了雪糕,可是Jackson哥你肯定不准吃了,所以我们安慰你一下。”

  王嘉尔本来不馋,一说不准吃,又有点儿微妙,随口就反驳了,“这是我花钱买的,怎么不能吃了?”

  “诶,这是哥因为爱我所以买给我的,所以有谦米也不准吃好了。”BamBam立刻接上。

  两个人隔着王嘉尔斗嘴,吵得不行,偏偏手上都抓得很紧,王嘉尔连抽出来捂个耳朵都做不到,只能拉着两个人加快步伐。

  那天晚上没什么风,月光很柔和。他珍爱的两个弟弟牵着他的手,他们吵吵闹闹地斗着嘴,手上还提着给成员们带的雪糕,是一个非常平凡的日子,好像接下来也会这样平凡又顺利地过下去。

  但只是好像而已。

  【二】

  天将回暖,宿舍里又很是潮湿,不知怎么的开始有虫子们飞来飞去。

  王嘉尔怕虫子是出了名的,连在镜头前都不能掩饰,还常常被剪成特写镜头,加上后期的满满恶意,逗笑无数观众。比起说具体害怕哪一种虫子,王嘉尔属于全类别无差异的生理性厌恶,虽然常常在本能的躲避之后自我嫌弃,不过好在成员们都表达出了理解的善意,挥舞着灭蚊拍来拯救他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群聚的果蝇很快发展到了叫人胆寒的程度。雪白的墙壁上落满斑驳的阴影,在有人靠近时轰然四散,高速震动的透明翅膀发出尖锐的声响。不过短短几周,这些长相丑陋却反应灵敏的害虫们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会客厅,在所有未经封口的食物上繁衍生息。

  会客厅里是肯定呆不了人了,王嘉尔只能提心吊胆地缩在房间里。崔荣宰进来陪他,一副反正咱俩已经是胆小鬼组合所以就让那些勇敢者们去解决吧的自暴自弃脸。

  “你不是号称不害怕吗?”王嘉尔披着毯子,只露出一张脸来。

  崔荣宰斜睨了他一眼,发觉团在毯子里的胸膛实在不好下手,于是退而求其次地在他哥哥的后背上拍得梆梆作响,“你最没资格笑我了好吗!”

  “诶,你又打我,你怎么又打我,我是哥啊!”王嘉尔迅速跳起来,用他击剑时期训练出来的好身手反制住崔荣宰,得意洋洋地笑出声,“服不服?”

  崔荣宰被牢牢地压着,笑得喘不过气来,一伸手却是抓到了挂在王嘉尔身上的毯子,不过略微用力,王嘉尔就猝不及防地被迫受力,脸朝下地撞上了崔荣宰,两个人叠了个结实。

  “哎哟!”

  “哥你没事吧?!”

  崔荣宰忍着笑,把王嘉尔埋在他胸膛上的脸抬起来。大约是鼻子正好撞上了锁骨,王嘉尔捂着鼻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但他的另一只手还记得去摸摸崔荣宰的锁骨,想着他可怜的弟弟也该被他撞疼了。

  “都怪你,你自己拉的毯子!”王嘉尔哼哼唧唧地抱怨着,大眼睛里水光泽泽。

  崔荣宰的嘴角还凝固着先前没褪去的笑意,他一把抓住还放在他锁骨上的王嘉尔的手,随即又像是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过分拉近的距离,没头没脑地把王嘉尔推到一边去。

  “哎哟,”王嘉尔坐到一边,还没来的及大发感慨我有弟他不孝,崔荣宰就匆匆忙忙地跑了。

  “Jackson哥,那个什么,我去看看他们弄得怎么样了。”

  话音都没落呢,门已经关上了。

  王嘉尔搓搓手,把缠绕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慢慢扒拉开去。他有些疑惑于崔荣宰莫名其妙的情绪起伏,不过他本来也是个善于大而化之的人,简简单单归结于青春期的烦恼。本身崔荣宰就处在一个最尴尬的年龄位置,四个哥哥年龄都相近,两个忙内又是备受宠爱,他倒是夹在中间,个性上又不是那么抢眼。王嘉尔思虑了一会儿,觉得一定是自己对他的关注还不够,于是边叠毯子边决心日后要对荣宰再好些,转眼便不再费神了。

  从紧闭的门后还能听见客厅里翻箱倒柜的声音,是成员们在找果蝇猖獗的来源。段宜恩出去帮忙前还检查了一遍他们房间,确认安全才玩笑般拿毯子盖在王嘉尔身上,嘱咐他别开门别开窗,仿佛门外不是果蝇而是残忍的凶手一般。崔荣宰大约也是他怕王嘉尔一个人呆着闷才送进房间来陪他的,虽然果然最后还是要剩他一个人。

  时隔许久的独处,连原本燥热的空气都沉寂了下来。

  王嘉尔玩了一会儿手机,新消息没刷几条,又觉得没劲,扔到一边去了。他仰面在床上躺着,转着手指上的戒指,一圈一圈。

  从上次他生病开始,他身边就没缺过人,永远是那样热热闹闹的。这是他喜欢的生活,王嘉尔在人群里才吃得开,他喜欢笑着闹着,手边有人的温度他才安心,不至于想些有的没的。

  可是那些古怪的念头总是狡猾又善于隐蔽,连一丝丝的可乘之机都不肯放过。他从床上坐起来,视线落在那堆他不舍得扔的礼物堆上。

  从底下往上数,第三层,露出了某个信封的一角,牛皮纸的材料。

  他的心脏像是被锤子猛击了般骤停了一瞬。

  门外的声响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般的那么远,他听见自己急促又粗重的呼吸声,嘴里干得发苦,而在他意识到之前,他冰凉的指尖已经碰到了那封信。

  噩梦从来没走过,它还在这里。

  在黑暗里窥探着他。

  第二封信交给了经纪人,第三封信被撕碎了扔在离宿舍很远的垃圾场里,但是还留了一封,还有一封他没有找到的,一切噩梦开端的第一封信。

  那只被鲜血染红了羽翼的鸽子。

  现在它回来了。

  王嘉尔慢慢地抽出那个信封,小心地扶着上面成沓的礼物。撕碎了画之后,他就很少拆礼物了,怕会拆出新的画,更怕拆出比画更过分的别的东西。段宜恩有问过他,毕竟他曾经那么珍视着礼物,他也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说是礼物很珍贵,要慢慢地拆。

  应该被饱含着期待被拆开的礼物,现在却需要害怕地揣测是不是下一封恐吓信,丢失了这样的心意,王嘉尔不愿意这样对待他们。因为珍贵的从来是心意,而他害怕辜负。

  信已经被拿在了手上,牛皮纸的信封上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他打开信封,那张承载着无限恶意的画被叠得整整齐齐。抽出信纸,打开,染了血的鸽子依旧躺在画纸的底端,空洞的眼神与死亡无异。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I am watching you.

  那行字在信纸的正中间,漂亮得毫无个性的花体字。王嘉尔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纸,他凑近了看,瞪圆了眼睛,像是要把信纸盯穿似的盯着那行字。

  是打印的字体。

  有人来了他的房间,将那封被遗忘的信件找到,拿出信纸,在纸上打印下那句话,然后好好地叠好,放回原本的位置。

  但是要记得,要记得露出一个角,好让他找到。

  身体的反应来得更快一些,王嘉尔捂住嘴,痉挛的胃部用疼痛提醒着他。他的眼睛前面几乎看不清东西,不得不靠在一旁的椅背上,勉强支撑身体。也许过了五分钟,或者更短,或者更久,他几乎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当视线终于回复清明,被窥探的直觉却在下一瞬堵住他的喉咙。

  王嘉尔神经质地环视着整个房间,在每一个不易察觉的边边角角搜索,直到门被突然打开,他如同惊弓之鸟般跳起来。

  “Jackson哥,来吃饭了。”站在门口的是BamBam。他兴高采烈地往里走了几步,但王嘉尔忙不迭地倒退,那副受惊吓的样子太明显,让他停下了动作,“Jackson哥,你怎么了?手上拿着什么呢?”

  王嘉尔茫茫然地低头,他的手上抓着那张信纸,手心的汗水已经打湿了纸张边缘。他如梦初醒般地抬头,迅速将手上的纸张叠好,塞回信封里,在BamBam走近前将信扔回了礼物堆中。

  “没什么,就是鸟宝宝们送的信。”王嘉尔环住BamBam的肩膀,将人带出房间。

  BamBam搞不清状况地想回头,又被他推着一路往前走,碰到他的手才转移了注意力,“哥你的手好冰啦,是冷吗?”

  人群三三两两地围过来,房间外灯火通明。王嘉尔强迫自己笑,把冰凉的手塞进BamBam的领口里,惹得少年追着他跑。

  但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王嘉尔悄悄地环顾着宿舍,一两只果蝇从他眼前飞过去。

  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人,在窥探着他。

  【三】

  日本排了两场FanMeeting,也许是近来练习认真刻苦到了连公司都有了些许不忍心的地步,经纪人在出发前通知,额外多放一天的假。

  即使时间很短,王嘉尔也幸福得好想哭,坐在地板上收拾行李都愉悦地哼着歌。段宜恩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机,安静地听他天马行空的调子,直到一个近乎声嘶力竭的破音才破了功,险些把手机砸到脸上。

  “这么高兴吗?”段宜恩从床上坐起来,他已经没有能在地板上落脚的地方了,王嘉尔把行李铺了一地。

  “当然啦——对啦,Marky,你说我是带这件呢还是这件呢?”

  段宜恩看看他手上的两件外套,一水儿的黑色,半晌才迟疑地问,“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因为我自己也分不出来所以才问你呀,”王嘉尔理直气壮地摇晃着手上的衣服,“算了,像Mark这种脸赞是不用太注意时尚的,我还是去找BamBam好了。”

  王嘉尔抱着两件衣服咣啷咣啷跑出去了,出门的时候还差点被扔了一地的裤子绊一跤,身后立刻传来段宜恩不能掩饰的笑声。他丢脸地把门甩上,快速穿行过禁区一般的会客厅,在惊扰起那些他害怕得不得了的小虫子们前飞奔进了忙内房里。

  只有BamBam在房间里,开了个箱子也在收拾。王嘉尔噔噔噔跳到他的床上去,抱着衣服左右看。

  “Jackson哥你在找什么呢?”BamBam正在把他的宝贝鞋子们一双双擦干净摆好,分了一个眼神给他。

  “有谦米嘞?我以为你们今天都没出去。”

  BamBam耸耸肩,“好像是见同学去了,班级聚会还是什么的,他说出国前还是去一趟,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王嘉尔点点头,照原样把手上的两件衣服抖开,“快,BamBam给我看看,我带哪一件比较好?”

  “左边那件你不是之前穿过好久了吗。”BamBam头也不抬。

  左边那件和右边那件到底有什么不同呢?段宜恩看不出来,说实话,一直All Black的王嘉尔也不怎么看得出来,他一直是靠衣服们在衣架上的摆放顺序来记忆自己穿过没穿过。纯黑的大衣,也不是些多么名贵的牌子,他想着黑色显瘦,不太长的下摆又正好可以遮住他的大腿又不至于显得腿短,光考虑以上这两条就快要耗尽他所有对时尚的热情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之前穿过吗?”

  BamBam终于把他的心头宝整理完毕,坐到他哥哥的身边来。王嘉尔把左手那件大衣放到他腿上,他便指着那件大衣的口袋说,“不太久之前吧,你生病那几天,不是一直穿着这件大衣出去打吊瓶的吗?我记得是这件的口袋来着,你说好像不太能放东西,连手机和钥匙都放在Mark哥的包里了。”

  王嘉尔垂着脸,怔怔地看着那个口袋,不出声了。BamBam觉得奇怪,拍了拍他哥的胳膊,王嘉尔才如梦初醒一般立刻抢走了衣服,又急急忙忙地起身,“好的,那什么,对,就是这件来着,那我还是带另外一件走好了,生病时候穿的是不是不太好,我要不要送干洗?诶,那行,你先整理着,我也没弄完呢,我先走了。”

  他没等BamBam的回答,闷头又往回走。

  不是口袋里不能放东西的大衣,是口袋里放了那封被撕碎的恐吓信的大衣,摆在衣架上的第一件大衣。他不敢随随便便扔在宿舍附近,又怕往口袋里放太多东西会在拿出来的时候出纰漏,干脆找了个借口,穿着大衣去了医院,在医院地下室的垃圾处理中心才扔掉了那封信。

  他不敢想太深,也不敢回答真心话。段宜恩问他为什么这么高兴,那是因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里,离开永无止境的恐吓信,离开血淋淋的鸽子们,离开他的病症和噩梦。

  因为他甚至连走进自己的房间都会下意识地害怕。

  “嘎嘎?”

  段宜恩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想来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却不见门开。

  王嘉尔很努力地调整了表情,这才开门进去。房间有明显被收拾的痕迹,衣服裤子们整整齐齐地叠好,他的箱子规规矩矩地躺在一边,留了一条容人行走的道路。段宜恩坐在他的床边,手上不知道捏着什么。

  “天呐,Marky~你怎么这么好!”王嘉尔把手上的大衣扔开,大跨步走到床边坐下,挎住段宜恩的胳膊蹭了蹭。他在此刻无比感谢他的虚势架子,无论做得多么夸张也不会让人起疑。

  段宜恩顺势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不知道你要带什么衣服,所以没帮你收到箱子里去。”

  王嘉尔坐回地上,挑挑拣拣地把衣服收好。因为那件大衣,他不得已地有点儿意兴阑珊,但是好在段宜恩给他分门别类整理地很好,需要带上的东西一目了然,也没出什么岔子,只是到了装袜子的时候,段宜恩也跟着他坐到了地上。

  “我觉得这里所有能见到的袜子都是我的。”他这样说。

  “不可能。”王嘉尔瞪圆了眼睛,他迅速从袜子堆中翻了一双出来,“至少这双肯定是我的!”

  段宜恩不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拆开。王嘉尔愤愤地照做,然而袜子筒上一圈儿的MARK,醒目得生怕别人不知道是粉丝站子送的。

  “好吧,那我拿错了这双,我就拿错了这双!”他把袜子大手大脚地重新卷好,塞回段宜恩手上,“我们不熟到这个地步吗?连袜子都不能共享?!段宜恩你想想我们认识几年了——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段宜恩一副等着他长篇大论的表情,突然被提了问,反倒还有点惊讶,“袜子啊,你塞给我的。”

  “不是,你那只手上。”

  段宜恩把手掌摊开,两三片纸片躺在他的掌心,红白相间,“就刚刚帮你叠衣服的时候在地上捡的,可能是没打扫干净,我想说一会儿再扔,就先拿着了。”

  王嘉尔蹭得起身,把纸片片从他的手上拿过来,胡乱地揉成一个小团,“我去吧我去吧,跑腿这种事我熟!”

  他跑进了洗手间,将纸片扔进抽水马桶里,摁了冲水键,又开始不停地洗手。

  他觉得他快瞒不住了,他的破绽太多了。他就像是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轻易地卸下他的假装若无其事。

  那两三片纸片是他摸黑撕画的时候从指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红色的颜料已经褪去了鲜艳,蒙上一层灰败的阴影。

  如同他的恐惧,如同窥探他的人。

  阴魂不散。

  【四】

  正是樱花盛放的季节,旅馆的大门掩在两棵盛放的樱花树下,王嘉尔拖着行李箱走过,落了一身的花瓣。他刚进房间,BamBam和有谦就吵吵嚷嚷地挤进来,异口同声地说着,“Jackson哥,后院有温泉!”

  “你们两个消停点,吃了饭再去。”林在范的的吼声穿透了墙壁,却只引来了两个忙内毫不留情的嘲笑。

  王嘉尔把箱子放下,胡乱踢开了鞋子。BamBam等不及过来拉他,金有谦抵着门,他们一起穿过一道走廊,后院就是一个露天的小温泉,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道。

  “今天有饭送了浴衣,我们一会儿可以直接穿着过来!我觉得都很好看啊,不知道挑哪一件才好,据说衣服上的图案都是有专门意思的,我觉得我们一会儿应该去问问珍荣哥……”

  BamBam很兴奋地说着些有的没的,从今天结束的Fan Meeting一路讲到明天的休假,金有谦时不时给他搭两句腔,两个人像是说相声一般一唱一和。王嘉尔听了两耳朵,心思就飘走了,视线落在后院矮矮的小围墙上,一只黑猫正蜷着身体打盹,似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忽得醒过来,一双金色的眼眸灼灼地望着他,然后翻个身跳到了院墙外面,看不见了。

  “Jackson哥?”金有谦凑到他身边来,捏了捏他的肩膀,“是今天累了吗?觉得哥有点儿没精神。”

  王嘉尔干脆闭着眼睛享受他弟的按摩服务。金有谦其实根本不会,不过好在手大也有力气,暖暖的体温通过衬衫的布料印在皮肤上,舒服得想要立刻睡过去。

  朴珍荣在他快要稀里糊涂地一头栽下去的时候及时出现,用一张菜谱打发走了两个小的,自己却在王嘉尔身边坐下了。

  王嘉尔还沉浸在朦胧的睡意里,上下眼皮黏得牢牢的,脑袋点啊点。朴珍荣看不过去,伸手在他的鼻子上掐了一把,于是他一个激灵醒过来。

  “外边太凉了,你要是睡着了,我也没办法把你搬进去。”朴珍荣眨巴着眼睛扮无辜,转眼又笑得眼角堆起细细的褶子,“今晚上我跟你睡吧。”

  “啊?”王嘉尔呆愣愣地还发着蒙,半晌才回过神来,“都行啊,不过我那个房间里好像是榻榻米。”

  “我本来也没有床。”朴珍荣说着站起身,伸手给他,“现在吃饭去吧。”

  晚餐吃得很丰盛,甚至过于丰盛了。热气腾腾的日式小火锅咕噜噜地冒着热气,红的白的绿的摆了一大桌子,饶是日料以精致少量闻名也让一群男孩子撑得不要不要的。

  林在范吭哧吭哧涮了三盘牛肉才想起来问,“珍荣啊,你今天的菜点的是不是有点儿多?”

  朴珍荣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米酒,头也没抬地回他,“今天我让BamBam和有谦米做的主。”

  两个小的已经吃饱了,早就溜去房间说是挑浴衣,现在想来那急匆匆的样子大概是怕挨骂。虽然自己也吃得很满意,身为队长的职责还是让林在范起身找人去了。王嘉尔连忙起来跟在他家队长的身后,一副我也要去挑衣服的样子。林在范没忍住笑起来,把胳膊搭到他的肩膀上。

  “喝了多少?”林在范问他。

  王嘉尔的大眼睛转了转,飘飘忽忽不敢看他了,“也没多少,就是米酒,珍荣也在喝。”

  “你跟他比?他半天能喝完一碟都算不错了,每次就碰碰嘴唇。你倒好,跟灌水一样就往嘴里倒,我还以为你在收集酒瓶子呢。”

  米酒真没什么度数,一开始也只是觉得爽口,然而喝多了还是有点儿上头,身体热乎乎的,他的精神不自觉就放松下来,自己也记不得喝了多少。又或者他其实早就想喝醉,然而逮不到机会,能有点米酒,也算解忧。

  林在范叹了口气,在走廊中间停下了脚步。他的胳膊还在王嘉尔的肩膀上,只微微用力,王嘉尔便也被拽得停下来,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你呀,哪怕是一次,不能够坦率一些吗?”

  林在范看着他,很真挚的样子。走廊上的灯光不算明亮,他微微侧仰着脸,看向他的队长。那双眼睛同他大而圆润的眼睛完全不一样,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会过分严肃,然而目光是暖的,于是连那双眼睛也变得多情起来,瞳孔里圈住他小小的倒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说的话,我是没法清楚地知道,可我注意得到。你最近都不开心,笑得少,话也少,害怕一个人呆着,当然以前你也不喜欢一个人,但是那不是无聊的表情,你在害怕。镜头前掩饰得倒很好,可是又常常走神地很厉害,刚才吃饭我如果不让珍荣换走你手边的烧酒瓶,你恐怕还以为自己一直在喝着米酒呢。”

  “哦,我刚才喝的是烧酒,难怪有点上头。”王嘉尔恍然大悟地接了口。

  “我是在跟你说这个吗?”林在范皱着眉,把那个抓不住重点的人拉回自己面前。走廊不算宽,他本来就站在中间,这一拉,王嘉尔就只好靠在墙上。偏偏那个小混蛋就是抿紧了嘴巴,不愿意看他,也不愿意回答。

  逃避得太明显了。

  林在范攥紧了拳头,他早就有点儿生气,没处去的怒火在他心里憋着,王嘉尔这样的态度简直正是一阵助风,呼啦啦就烧起了一大片,“Jackson,你到底要矫情到什么时候?”

  王嘉尔咬着嘴唇,他知道林在范在生气,也知道这时候他说话不会客气,可实在有点儿委屈,只能小声地申辩,“哥,不是这样的。”

  “对,所以不是你矫情,是你还不信任我,是吗?”林在范打断了他的话,又往前逼近了一些,“是我从来都做得不够好,也不是多么值得信任的人,所以你压根也没想过我,是吗?”

  “不,不是这样的,哥!”王嘉尔没想到林在范得出的是这样的结论,登时慌了,只能紧紧抓着林在范的手臂,“哥,我相信你啊,我当然相信你啊,是我不好,是我在怕那个——”

  坦白的话语已经溜到了嘴边,所有他独自捱过的漫漫长夜在催促着他,说出来吧!被窥探的惶恐,血染的鸽子,要杀他要爱他的罪,痛苦的不堪的害怕的愤怒的,说出来吧!统统说出来,会有人替你承担的,总会有的。你看,已经有人做好了准备,已经有人非要来问。这样焦急的语气,这样受伤的神色,这样诚恳的人。

  “那个什么?人还是东西?”林在范追问着。

  王嘉尔半张着嘴,沉默着。情感让他恨不得倾诉来解痛,理智却阻止他牵连更多的人。他的脸上露出挣扎犹豫的神色,抓着林在范的手却慢慢松开了,无力地落在身侧。

  “你们怎么站在这里?不准打架哦!”

  从走廊的另一头突然传来朴珍荣的声音。王嘉尔吓了一跳,转过头去看,朴珍荣从暗处慢慢地走出来,大概是看他们的姿势有点儿奇怪,脸上还带着些许担忧的神情。

  “我们没打架,”王嘉尔急忙撇清,看着林在范想寻求支援,“对吧,在范哥。”

  然而林在范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扭头走了。

  他没伸出的手想抬起来,终究还是不动了。

  【五】

  日饭们送来的浴衣放在忙内的房里,一件件拆开挂好,让本就是日式风的房间更有了大和民族的独特韵味。只是房间里的人完全没有氛围,金有谦和BamBam正为了同一件浴衣争得不可开交,一人一个拽住王嘉尔和朴珍荣,都想让哥哥帮腔。

  朴珍荣很嫌弃地看着他们,“所以你们这是完全不考虑尺寸问题是吗?”

  王嘉尔则是完全没在状况里。他还想着要去找林在范,可是面无表情的队长正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传达出强烈的拒绝交谈的气息。朴珍荣给他使了好几个眼色,他也知道这不是解释的好时机,只得作罢。

  “Jackson哥!你帮帮我呀!”BamBam拽着他的手,已经不要脸地开始撒起娇来。

  王嘉尔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疼,赶紧把那件问题中心的浴衣抢到手,塞到BamBam手上,小家伙立刻欢天喜地地跑开了。然而转眼一看,他们家大型犬的眉梢眼角一起耷拉下来,可怜兮兮的奶音叫他,“Jackson哥,你怎么能这样呢,BamBam穿那个肯定大了。”

  “好好好,我再帮你挑一件就是了。”王嘉尔只得拉过金有谦的手安慰,“珍荣啊,这都是什么图案?”

  “都是比较传统的样式,樱花松树海浪之类的,”朴珍荣给他一件件指过去,“这个是富士山,还有这个是仙鹤——我觉得仙鹤还蛮好看的,你要不要?”

  朴珍荣把浴衣递过去,王嘉尔伸了手,却没接住,衣服从两个人之间滑落。金有谦眼快手也长,一把捞住了,想再递给王嘉尔,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吓了一跳,“哥,你怎么了?”

  王嘉尔慌乱地抹了把脸,挤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没怎么没怎么,就是好像这个也不太适合我,不然有谦你穿着吧,我拿别的好了。”

  金有谦看了他一会儿,看得王嘉尔都觉得快挂不住笑才移开视线,说了声好。王嘉尔看着他把那件浴衣叠好,图案被翻到反面,再看不见,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真是神经太敏感了。他暗自责怪自己,然而浴衣上一轮红日,仙鹤展翅欲飞,连羽毛都栩栩如生,他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所有的画。

  染血的鸽子,被刺死的鸽子,被肢解的鸽子。

  他也不想一直活在阴影下,以为离开了宿舍还能喘口气,然而恐惧已经入了心,想淡忘谈何容易。他在每一个枝梢末节都看见鸽子的羽毛痕迹,夜晚的一点点声响都能让他从睡梦中惊醒,他害怕每一双看向他的眼睛,哪怕是……

  他侧过脸去看,然而林在范的视线比他转移地更快。他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王嘉尔知道他还在生气。

  但是王嘉尔更对自己生气。哪怕是成员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也让他感到害怕。一定是他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他在表情管理上从来做得不好,所以才会让林在范受伤,觉得他不够信任他们。

  可是不是这样的呀,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却没想到你从我这里得到了伤害。

  他叹了口气,艰难地把思绪从泥潭里拉回现实。朴珍荣已经替他拿好了浴衣,招呼他一起回房间,于是他转身跟上去。

  林在范的视线又落到他的背上,但这次他没感到害怕,只有满腔的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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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院的温泉实在太暖和,王嘉尔顶着一块BamBam玩笑般给他放上去的白毛巾,在池子里懒洋洋地躺着。朴珍荣很认真地在另一边拿着杯子玩水,舀起来又倒下去,身影在影影绰绰的雾气里看不真切。

  “珍荣啊。”王嘉尔喊了他一声。

  富有节奏的倒水声停住了,水波温柔地荡开,朴珍荣慢慢地挪到他的身边来,“要喝点水吗?我们泡得蛮久了。”

  “不至于喝洗澡水吧。”王嘉尔诧异地看了一眼被他随便丢到一边去的杯子,在水面上转着圈圈。

  朴珍荣无奈地指指他身后的大石头,“Mark哥之前给我们留了茶,你是不是没听到?”

  王嘉尔扶着脑门上的白毛巾,费劲地后仰着脑袋去看,确实是两杯茶水,放在一个小托盘子里,稳稳地卡在石头之间。他伸手去勾,却总是差那么一点,指尖碰在杯壁上,还是热的。

  “我来吧。”朴珍荣看不下去了,直接起了身。

  王嘉尔收回手,朴珍荣便向他的方向靠过来,还带着热气和水珠的腹部在某一瞬贴近他的脸颊,他不由地笑起来,玩笑一般伸手去戳了戳,“我们珍荣的腹肌也不错呀。”

  朴珍荣丝毫不带羞耻地接受了他的调侃,一边坐回水里一边把杯子递给他,“怎么?我有的你也有,不至于这么羡慕吧。”

  “哈哈,说的也是。”王嘉尔笑了笑,乖乖捧着杯子喝水。

  朴珍荣把先前丢开的杯子勾回来,继续很没劲又仿佛会上瘾的倒水游戏。

  王嘉尔盯了来来回回的水流一会儿,终于没忍住,又喊他,“珍荣啊。”

  “又怎么了?”

  “也没,就是,嗯,”王嘉尔咬着杯沿,犹豫了半天才说,“就是想问问你,我该怎么让在范哥消气。”

  “这事儿不是你最熟了吗?”朴珍荣丝毫不受影响地继续玩着杯子,“就像以前每一次惹他生气的时候一样,去撒撒娇,在范哥吃软不吃硬嘛。”

  “就是,嗯,我觉得好像这次撒娇不管用。”王嘉尔垂头丧气地把下半张脸沉进水里,咕噜咕噜地吐出一串泡泡。

  朴珍荣这才转过头来看他,“在范哥到底说了什么,能让你对自己的魅力都丧失信心?”

  “他觉得我不信任他。”

  “那你信任他吗?”

  “当然了!这难道是个问题吗?”王嘉尔叫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你们是我的成员,是我的兄弟,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们呢!”

  朴珍荣侧了身子朝王嘉尔靠过去,和他面对面,“有多相信呢?你愿意给我,愿意给林在范多少信任呢?”

  王嘉尔像是没有听懂,皱起了眉头,“珍荣你什么意思?我当然是完全的,无条件地相信你们啊。”

  “所以,无论我们做了什么,你都站在我们这边,是这样吗?”

  王嘉尔很用力地点头,他看见朴珍荣突然笑起来,然后他的亲故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脸。他不是很明白,但仍旧习惯性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你呀。”朴珍荣说着,却又突然换了话题,“你记得有天早上我生气吗?那天你好像不怎么舒服,是我来叫你起床的。”

  王嘉尔甚至都不用回想,那天他不舒服的原因一直困扰他到现在。

  “录电台那一天。”

  “对。”朴珍荣点了点头,“那天早上我其实特别生气,发了很大的火,也是和在范哥吵架来着。”

  “什么?”王嘉尔瞪圆了他的眼睛。

  他们当然也吵架,队里的每一个人大概都互相吵过,但是朴珍荣和林在范不一样,他们一起走过更长的岁月,从JJP开始,林在范就是朴珍荣的队长了。时光让林在范承担起更多的责任,也让朴珍荣学会妥帖细致。王嘉尔以为他们不会再有这样的争吵了,至少不会在他们眼前。

  “只是压力大而已,特别是在范哥,他脾气就那样,一点就着。在你们面前还好一点,我以前在他面前称称我那点儿自尊心,多犟个两句,他就该生气了。”朴珍荣轻描淡写地把话题揭过去了,“你多顺着他就好了,只要乖一点,他不是照样宠你宠得没边。”

  王嘉尔撅着嘴,闷闷不乐地说着,“那我也压力大呀。”

  “是是是,你最辛苦了。”朴珍荣被他逗乐了,手指在他的嘴角划了划,“还是笑一个吧。”

  王嘉尔眯起眼睛卖了个萌,嘴角挂起两个小括弧。

  “不过其实我也挺好奇的,Jackson你知道你根本不会说谎吗?心里想的,表情全部都写出来了。”朴珍荣伸手去掐他的脸,没理会王嘉尔变得惊慌的表情,“以前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我们多问个几遍,你总会说的。可是你这次也瞒得太久了,所以在范才会生气吧。”

  “什么啊,没有这回事。”王嘉尔费劲地咽了口唾沫,他真没想到这磨难还没过去。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出来了。”朴珍荣说得轻轻松松,“Mark哥呢,大概只要你不想说就不问。在范哥就没那么好耐心,不过你都惹他生气了,肯定也还没说。那三个小的么,都在互相看着眼色呢。”

  “那你呢?”王嘉尔挫败地看向朴珍荣。

  “我当然不一样啦,我是要来直接告诉你,”朴珍荣突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微笑,“我可以再等等,等你做好准备,但是我一定会知道的。”

  这话说得太笃定,以至于王嘉尔竟没有办法再开口。后来他被朴珍荣用大浴巾包好,一起回到房间,盖着同一床被子睡了一觉。或许是来自成员们的担心让他从某种程度上获得了安慰,又或许是和珍荣的谈话起了某种玄妙的作用,又或许仅仅只是被子很软朴珍荣也很暖,那夜他睡得非常好,没有疲惫,没有惊恐,也没有梦,甚至连埋在心头的阴影都似乎消散了许多。

  那时候的王嘉尔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未来在等待着他。

  【六】

  日本的三天行程很快过去,见了粉丝也休了假,Got7和这个樱花盛开的国度道别,当夜就赶去了机场。

  王嘉尔叼着他的护照,全程跟在林在范的身边,像只小尾巴一般甩不脱。林在范起先还皱着眉头不肯看他,被黏得紧了,走到哪跟到哪,连上了飞机都一定要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不慎对上了视线,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湿漉漉地看着他,好像他真是欺负了Puppy还不愿意悔改的混蛋主人似的。以往每次他们吵架,王嘉尔总是后劲长的那一个,撅着嘴能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生气到天亮,现在换个头自己理亏了,倒是挺主动。

  “在范哥~”王嘉尔是毫不气馁,撒娇得可起劲。他已经察觉到林在范的态度渐渐软化,朴珍荣说得对极了,只要他乖乖地顺着林在范,他的队长大人毫不介意把他宠到天上去,哪里还记得在生气。

  “你少来这一套。”林在范斜睨着他,到底是松了口。

  “是你先不理我的!”王嘉尔得了回应,更是没脸没皮地黏上去,就差把上半身直接载进林在范的座位里了

  林在范叹口气,把他压在扶手上的重量移回他自己的座位,又抖了毯子给他盖好,“不是说要睡觉吗?”

  “那你不许再生气了,也不许再不理我了!”王嘉尔乖乖地任他摆弄,缩在座位里笑得心满意足,“不许避开我的视线,不许一看到我就转过身去,不许又摆那种很讨厌的表情。”

  “好。”

  “特别是不许不和我说话!”

  “那是因为你话太多了。”

  “你看你又说我!”王嘉尔马上把已经快闭上的眼睛又瞪得圆圆的。

  林在范终于忍不住笑,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快睡吧你!”

  拢在手心里的睫毛扑闪扑闪地抖动了几次,麻酥酥的,很快就归于平静。林在范等了一会儿,感受着他呼吸的节奏变得平稳悠长,确认了王嘉尔确实睡着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

  前座的朴珍荣正戴着耳机在整理座位,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朴珍荣勾着一边嘴角笑,像是在模仿他的招牌表情,然而那笑里混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转瞬即逝。

  林在范把头顶的灯关掉,他在黑暗里一遍遍描绘身边人熟睡的侧颜,直到睡意也席卷他的身心。

  回到韩国已经是凌晨,机场还有为数不少的鸟宝宝们在接机,长枪短炮的架势不小。从出机场到坐上保姆车又是一番折腾,BamBam坐在窗边的位置,摇了车窗下来附送FanService,挥着手离开。

  晚风挺凉的,一吹就清醒了。

  王嘉尔坐在BamBam身边,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我希望我们回去的时候,那些嗡嗡飞的小东西们能够识相点都死光光。”

  BamBam把头靠到他肩上,呼呼地笑着,“Jackson哥可真怕虫子。”

  “就是很可怕嘛。”王嘉尔难得老实地承认了。

  “Jackson哥怕的东西可多了,哈哈。”后座的金有谦毫不留情地揭他哥的短,“所以才是胆小鬼line啊~”

  “呀!金有谦,你怎么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diss你哥!”

  王嘉尔把手伸到后座上去,作势要教训他们家越来越无法无天的团霸。金有谦忙着躲,把坐在一边的崔荣宰拖到面前来当盾牌。无辜受连累的崔荣宰一把抓住了王嘉尔的手,“哥你看清楚了再下手啊!”

  “他都说我是胆小鬼line诶!难道不是连你也diss进去了吗?!”王嘉尔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崔荣宰的力气比他想象的大,一时拉不动,于是眼睛滴溜一转就拉起了盟友。

  崔荣宰看看王嘉尔,又转过头去看看肩宽腿长胸大最关键的是人送外号推哥狂魔的金有谦,决定还是不掺和进这场没什么他插足地位的战争里,乖乖松了手缩到一边睡觉去了。

  金有谦只好自己凑上来,可怜兮兮地看着王嘉尔。他的个子蹿得实在太快了,好在脸还没长太开,终究是带着稚气的忙内,王嘉尔立刻很吃这一套地心软了,嘀嘀咕咕地转回身去了。

  下车时王嘉尔在车子前磨磨蹭蹭,拎着箱子要走不走的,BamBam喊他,他应了一声,脚上迈的步子却不能更碎。直到段宜恩背着包走过来,他才像是终于打开了行动模式似的一溜烟跟了上去。

  段宜恩一边摘耳机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他故作镇静地昂头挺胸,声音却压得不能再低:“Marky我跟你说,一会儿你先帮我看看还有没有虫子,如果有的话就帮我开个门,我冲进去就关上!你觉得这个行动计划怎么样?”

  段宜恩忍俊不禁,爽快地点头答应了他。

  “Marky你真好!”王嘉尔感动地快把自己贴到段宜恩的背上去了,两个人叠在一块儿进了楼。他探头探脑地观察着楼道里有没有任何果蝇猖獗的征兆,到了门口就扒拉着门框不肯动了,催促着段宜恩先进门。

  然而段宜恩只进去了一分钟就出来了,连背上的背包都没放下,脸色有些奇怪。

  “Marky怎么了?”王嘉尔原本都做好了一鼓作气冲过敌营的准备,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段宜恩却突然伸手把他反着戴的帽子正过来,又压低了帽檐,才领着他往里走。

  王嘉尔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视野也被帽子挡去了大半。他视力从来不好,散光散得三米开外人畜不分,然而人类可能本就有这样的特性,对于自己惧怕着的东西总能第一眼看清。

  他们房间的门开了一半,虫子们被人惊扰而四散飞起,在门内外畅通地穿梭着,发出叫人心惊的嗡嗡声。王嘉尔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避开了几只直直向他冲撞来的虫子——不仅仅是果蝇,还有更多的飞蛾,张开丑陋的翅膀,在发光的灯管旁群聚不散。

  已经不仅仅是心理上难以接受了,王嘉尔只觉得他从头到脚就冰冰凉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立起来,他扔了手里的箱子想要转身逃跑,然而段宜恩一把拉住了他,“嘎嘎,桌子上有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不能明天再说吗?”王嘉尔想都没想地说,他很用力地拉了一把段宜恩的手,想连他一起拽走。

  可是段宜恩站在原地看着他,表情更奇怪了,“我进来的时候门就是开着的,我不记得是不是我忘记关了。那个箱子上写着你的名字,可是我没有见过,有很多虫子叮在上面。”

  王嘉尔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段宜恩会这么坚持,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如果不能现在走,那就速战速决地把事情做掉。他三两步进了房间,还记得一把把门推得更开了一些好逃跑,却在桌子边停了下来。

  他觉得他的心跳他的呼吸他的血液流动都一起停了下来。

  那个纸箱子放在桌子上,不是很大,普通的没有任何标签,顶上用一个信封压着开口。

  一个牛皮纸信封,写着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头去看,他知道段宜恩就站在他的身后,这当下他竟然第一秒想着,啊,这事儿终于瞒不住了。

  口罩掩住了他变得太过急促且粗重的呼吸声,眼前又开始一阵阵地发黑。王嘉尔费劲地咽了口唾沫,伸手拿开了信封,纸箱子失却了压住它的重量而自然地打开了。他把箱子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点,打开了顶上折叠的纸板。

  开箱后,先是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升腾而起,隔着口罩都能闻见。王嘉尔忍着恶心看了一眼,入目是一堆说不清楚什么颜色的东西。

  他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什么,身体却本能地先将箱子甩开了。

  箱子口朝下跌到地上,里面放着的东西掉落出来一些,一颗圆圆的东西滚到他的脚边。

  一股力量猛地将他往后拉,然后他被揽到一个人的怀里,一双手盖上他的眼睛,段宜恩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嘎嘎,嘎嘎不要怕,没事的,没事的……”

  他才意识到他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那是一只真实的,被活生生肢解的鸽子。

  血液已经干成了太深的红褐色,羽毛被七零八落地撕扯下来,染上血液又腐烂,被折断的翅膀堆叠在一起,骨头呈现出奇异的角度。

  被拧断的头颅滚到他的脚边。

  他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抓不住段宜恩的手,手心被冷汗濡湿。

  “嘎嘎,没事的,别害怕。”段宜恩强硬地将他的身体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的脸,“嘎嘎,看看我,看看我,我们得先出去!”

  王嘉尔想说他看不见,他又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是段宜恩的手捧着他的脸,手指在他的脸颊上很用力地抹着,他才知道是因为他在哭。他哭得那么凶,以至于眼泪夺去了他全部的世界。

  他拼命抓住了身前人的手臂,抓得那么紧,好像那是他此刻唯一还能拥有的东西。

  “段宜恩……救救我……”

  【七】引诱者

  我打开了那扇门。

  那只鸽子扑棱着翅膀,一边咕咕地叫着,一边抬头看我。它有着非常美丽的白色羽毛,眼睛像是宝石一般闪闪动人。我把手里的食物一点点扔给它,耐心地等待着它向我靠近。

  我从来是很有耐心的,这点毋庸置疑。

  我是在说我本性如此。你非要反驳的话,当然了,因为你和我一样心里藏着一个人,所以在他身上你也很有耐心。这点我们都一样。

  不用心虚。

  我知道我们都一样,一样爱着同一个人,一样得不到他。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爱王嘉尔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我骄傲的了。

  可能是你在他身上耗尽了一生的耐心,所以在所有其他的事上就显得太急不可耐了。我不是在批评你,只是你也没必要瞒着我。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这只鸽子可真漂亮,不是吗?就像你送给他的画一样。说起来我还挺好奇,你的画从哪里来的?

  不肯说算了,我的好奇心没那么多。

  就像你的耐心一样嘛,我把我一生的好奇心都留给王嘉尔了而已。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要有趣,他是惊喜,是无尽的秘密,更是无穷的宝藏。

  说起来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的表情。

  担惊受怕的王嘉尔,高烧难退的王嘉尔,疑神疑鬼的王嘉尔,脆弱的王嘉尔,哭泣的王嘉尔,需要被安慰被保护的王嘉尔,需要我的王嘉尔,我的王嘉尔……

  曾经他只把这一面留给段宜恩,不过托你的福,现在是我们共有的了。

  总比没有变化来得强。这么说起来,我确实应该要感谢你才对。

  心疼?我当然心疼了!我疼得要死了!难道你不吗?!这事儿是你做的,我们才是看戏的。你猜有多少人知道了?

  你这点拙劣的小把戏,和王嘉尔漏洞百出的隐瞒。只是现在谁也没有直接的证据,都在互相看着眼色,大概也就是王嘉尔那种心思单纯的人才会全心全意地信任你吧。

  他撕掉的那封信,看起来他被你吓惨了,才会撕成那样粉粉碎的样子,连信封都不敢再打开看,偷偷摸摸地丢掉。更好笑的是,有好些纸屑掉在地上,还被段宜恩捡到了。

  你该庆幸的是掉在地上的都是不重要的部分,段宜恩没有直接揪出你是你的运气。

  信我捡回来了啊,我说了嘛,掉在地上的是不重要的部分,他扔掉的才是重要的部分。把信拼回来就花了我大半天的功夫,不过好在付出总是能得到一些回报的,不然我怎么敢直接来找你。

  中国字写得可真够烂的,也就王嘉尔三个字勉勉强强吧。不过我们在这点上半斤八两,我看段宜恩那个只会说不会写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我们勉强在同一起跑线上。

  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

  在看着王嘉尔的又不止你一个,这件事你不是早该知道了吗。

  只是在维持着小心翼翼的平衡而已,谁在钢丝上不是战战兢兢地走着。你已经抢了先机,怎么现在反倒要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来了。你种的种子,就要自己好好看着,让别人帮忙浇了水,自然果子也要让一份出去不是?

  我听见有人喊你了哦,去吧。

  我就不一起了,我在喂鸽子呢。

  当然当然,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现在真正抓到你的就我一个,你还是多为自己操操心吧。

  好了,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了。鸽子啊鸽子,你怎么也是自己一个呢?

  你也懂孤独吗?

  我把手上的最后的一点食物扔在脚边,白色的鸽子咕咕叫着,灵活地扭了扭脖子,跳进了门里。

  是你自己要进来的,怪得了谁?

  我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王嘉尔。

  我总是想他,不管他在不在我眼前。哪怕他就坐在我的身边,我也想他。

  我想着我们初识的时候,他向我伸来的手,说着不怎么熟练的韩语,笑容那么诚恳,叫人没法拒绝。我想着后来他的的身边总是那么热闹,他有说不完的话,交不完的朋友,他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好到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我想着我们曾经一起出去玩儿,他牵着我的手,我的心跳如雷声耸动,后来他的帽子被风吹飞了,我赶紧跟着他一起跑回去捡,他笑我比他还紧张,我却只是怕他顺势松开我的手。

  是我自己要爱上的,怪的了谁?

  我贪恋他给我的每一点点好,像是浑浑噩噩的瘾君子,因为到达过天堂,所以再无法面对现实。他牵过我的手,他拥抱过我,他亲吻过我的脸颊。可是我越来越不满足,下一次我要离他更近,再下一次我要得到更多。我饮下剂量越来越大的鸩酒,只为了止住我愈演愈烈的渴求。

  可是对王嘉尔的欲望从来没有尽头。

  我感受过他柔软的嘴唇,就想亲自尝尝那双唇的甜美;我看过他肌理流畅分明的身体,就想亲手抚遍他白皙光滑的皮肤。想要他的心情是如此迫切而难以抑制,以至于我不得不幻想着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声音才能到达高潮。

  而妄想又是如此难以照进现实。

  我坐在他的身边,疯狂地想念着他,而他从来不知道。

  太孤独了。

  爱他的这条路,爱他的这颗心,太孤独了。

  我把贪吃的鸽子一把捉住。它像是没想到我的突然发难,竟然忘记了愤怒,只是徒劳地拍打地翅膀。它被人喂得太好了,已经忘记了人是多么可怕的动物。

  人类的情感是如此复杂,而一只鸽子凭着它贫瘠的脑子恐怕到死都不会明白,为什么它面前的人在前一刻给了它食物却在后一刻换成了刀子。

  我没让它痛苦太久。它的生命是如此鲜活,死亡也应该不负它的美丽。那样白的羽毛,染上血也是一样的绮丽,柔软的脖子还未变得僵硬,宝石一般的眼睛永久地只倒映着我一个。

  但是我已经把所有的爱都献给王嘉尔了,多抱歉竟然留不出任何一点分给残存的世界。我将那双翅膀折断的当口才意识到,我其实如此残忍。

  如此残忍,却又如此清醒。

  小的时候,孤独是没有朋友。可是长大了,我有了他,却更加孤独了。

  王嘉尔。

  王嘉尔。

  我叹息一般地念着他的名字,在每一根羽毛每一根骨骼每一滴血液里寻求着解脱。

  他会明白吗?

  他不是鸽子,他向来聪明,他只是太善良。只是在他周围暗中角力的我们,顺着他的心意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然而那样辛苦维系的平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岌岌可危。

  那就由我来做吧,这件事。

  中国人说,富贵险中求。我不求富贵,是因为我毕生之所求比富贵更难得。打破这脆弱的平衡,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丑陋东西,都一一摊开,任阳光晒穿。

  他会明白的。

  他必须要明白。

  黏在指缝间的斑斑血迹被清水冲走,温柔的泡沫掩盖罪孽的气息,柔软的纸巾吸干残留的水分。我的手又重新变得干净,谁也没法知道曾经这双手做过怎样残忍罪恶的事。

  现在,我用这双清白的手合上箱子,将牛皮纸信封放在顶上,然后写下他的名字,虔诚地,一笔一划。

  我想起他第一次教我写他的名字,手掌包着我的手,温暖的气息吐在我的后颈。我故意不使力气,于是他只好更用力地握着我的手指。他教了很多遍,没有一丝不耐烦。

  我多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候,只有心动,不曾孤独。

  我放下箱子,然后打开了那扇门。

  第二章 诱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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