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茵_SweetyPupp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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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嘉】Crimson Night 第三章 谎言

【汇总】莱茵的文字河流


All嘉 微惊悚向 后期黑化有 伪现背

弃权声明:角色只属于他们自己,故事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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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谎言


  【一】


  王嘉尔是被热醒的。他浑身湿漉漉汗津津的,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日本小旅馆的温泉里,在热气腾腾的雾气中,和朴珍荣说着些有的没的闲话。


  他费了点儿劲去睁开眼睛,然而意识到他们已经回到了宿舍,他身边人的轮廓太过熟悉,温暖的鼻息打在他的额头上,两个人贴得太近,没留一丝缝隙。


  可是这实在是太热了点儿,王嘉尔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他的手掌大概是贴在什么炉子边了,手心呼呼地冒汗,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嘎嘎,你醒了?”


  大约是他的动作惊扰了身边人,段宜恩本就浅眠,因为才醒而分外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耳朵边上响起。


  王嘉尔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点儿声音。他的嗓子像是被砂纸摩擦过,连咳嗽都挤不出一丝响动。


  他的手忽得离开了热源,然后他意识到,段宜恩正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哦,原来不是炉子,一直抓着的,是段宜恩的手。他想着。


  “我去给你倒杯水吧。”段宜恩停下了拍他背的动作,热乎乎的手指抚摩过他的眼皮,“你再躺会儿,都肿起来了。”


  王嘉尔顺从地闭上眼睛。他感觉着段宜恩离开时床垫陷下又弹起的力度,手心的汗被被单吸干,不黏了,反倒觉得空落落的。


  他在脱离睡眠的这几分钟里总是迷迷糊糊的,没什么思考能力,也做不出什么反应。大多数时候是段宜恩来叫醒他,很有耐心,音量也不大,从来不会粗鲁地直接掀开被子,最多是摸摸脑袋,等着他自己清醒。后来他的个人行程多了,被经纪人直接拖出来也是常有的事,迷迷糊糊地上车睡回笼觉,醒来的时候脖子僵硬得生疼。


  他又眨了眨眼睛,眼皮肿肿的,像是支撑不起自己的重量,只能耷拉着眯起一条缝儿来。


  他在忙内们的房间里,睡得是BamBam的小床,难怪他和段宜恩两个人睡得这么挤,都快热出蒸汽来了。另一张床上,露着金有谦和BamBam各一半儿的脑袋,头发乱乱地支楞着,像是两只过冬的蚕宝宝。


  他难得不想说话,也是根本没法说话,不出声地思考着。因为晨起而丢失的片段逐渐回笼,他记起昨天混乱的夜晚,真实的被肢解的鸽子滚落到他的脚边,死不瞑目。他抓着段宜恩不肯放,被带出房间都没能止住他的眼泪。


  这事终究没能瞒住谁,顶在箱子上的信封写着王嘉尔的名字,拆开了才发现是一副惟妙惟肖的鸽子画,尖刀深深扎进鸽子的身体里,宛如一场谋杀,而纸张的背面落着威胁的话,“Jackson,去死吧。”


  是他一早交给朴路荣的那封信,辗转又回到他的手上,连带着所有他对公司的信任,都一起碾碎了不复存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讲清楚,估计都是颠三倒四的叙述,难为一屋子的人连蒙带猜。但最后拍板还是林在范,趁着经纪人去了公司没回的当口收拾了那一盒子的罪证,又赶着几个小的回房睡觉,说是无论如何得等王嘉尔冷静下来才能好好商量这件事。Markson的房间显然是不能再住了,两个忙内的房间最大,凑活着先睡下,总算是把这鸡飞狗跳的一夜先翻了篇。


  但对王嘉尔来说,竟是微妙地松了一口气。


  他睡得不算好,时间太短,地方太小,却真的算是无知无觉无梦的一个夜晚。他把所有瞒着的事在他最信任的人们面前摊开了,就像终于了却了一桩心事,知道从此不再是他一个人硬撑,于是连哭都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他哭得那么丢脸,却连那么丢脸的样子都一并被包容珍惜了。


  他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锁簧发出轻微的咔哒响声,然后是他熟悉的脚步声。他数着步子睁开眼睛,段宜恩拿着水杯正好走到他面前,顶着清晨的素颜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他在坐起来的当口还能抽空感慨,真好看。


  温热的水拯救了他哭哑的嗓子,本就不是多么圆润动听的烟嗓好像并没有受太大影响。段宜恩坐在床边荡着脚,看着他把水喝完,这才丝毫不温柔地一脚踹上了忙内们床上鼓起的大包。


  大清早被哥哥叫醒的两个小孩连人带被子一起滚下了床,跌在地板上摔出两声有气无力的惨叫。


  王嘉尔忍不住笑起来。


  “去吃点什么吧。”段宜恩毫无负罪感地站起身来,一副那张床上本就没有人的表情。


  王嘉尔在两个忙内分清哪里是你的手我的脚大家的被子前溜出了房间。


  厨房里已经挤满了人,但反正他们之间是没有能正经做菜的,说实话来几个都是白搭。林在范看见他就伸手揽着他的肩,他便顺从地把脑袋靠上他队长的肩膀,看着崔荣宰以一副走上人生战场的姿势举起了铲子。


  “睡得还好吗?”林在范问他。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语气,因为像林在范这种人,其实本来是不会这么正经地问他这种问题的。王嘉尔抓住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像是玩一般地摇了摇,说着,“蛮好的,就是太热了。”


  段宜恩听到他的话,转过头来,“是挺热的,我以为你又发烧了,但是好像只是我们两个人睡得太挤了。”


  “没有生病就好了。”林在范说。


  王嘉尔原本想再接话,可是转眼就被崔荣宰吸引了注意力。他不知道那个锅子里到底煮了什么东西,但从冒出的黑烟来看,总之无论如何是不能吃的了。崔荣宰利落地把锅子往水池里一放,直接打开了水龙头。


  “我觉得是我还没有睡醒,你们不应该这么早把我叫起来的。”崔荣宰尴尬地试图解释这场失败。


  朴珍荣捏着手机宣布,“我现在叫个外卖,你们都先去收拾收拾吧。”


  于是厨房里的人一哄而散。


  王嘉尔坐到沙发上,开始穿袜子。他们的女神Coco小姐在他的拖鞋边懒洋洋地坐下来,降尊纡贵地舔了舔他的手指。他受宠若惊,可是再想伸手去抱,深谙推拉之术的马尔济斯却转身走开了。


  “我明明也是Puppy,为什么Coco不喜欢我!”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着。


  段宜恩看了看他的女儿,转头很认真地回答他,“品种不同吧。”


  他们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与他们同住的经纪人走出了房间,已经收拾妥当,穿上了大衣。


  “孩子们,我去一趟公司,你们今天没行程,就乖乖在宿舍休息。有人要申请外出的吗?”


  林在范摇了摇头,“哥,你去吧。”


  门打开,又关上了。


  林在范忽得站起身来,“你们觉得经纪人哥有可能吗?”


  “Jackson不是说,那封信他很早就交给了路荣哥,是路荣哥跟公司做的确认,只是不知道那封信在做确认时有没有上交。”朴珍荣靠在门上,慢慢地说着,“现在我们没法确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是能把东西送进宿舍,总归是我们身边的人。”


  “还是先观察一阵,如果有下一步动作的话,总会露出马脚的。”林在范说着,走到王嘉尔的身边来,“别害怕,我们总在你的身边的。”


  王嘉尔点了点头,视线在经纪人的房门上打了两三转,又很快移开了。


  【二】


  或许是那一场惊吓实在是过于波澜壮阔,王嘉尔在这之后着实度过了一段平淡如白开水的日子。他没有收到任何新的讯息,他们身边也没有表现异常的人,风不吹草不动,让他颇有种终于鼓起勇气出击却一剑刺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生活上的变化倒是不少。公司终于请来了专业人士帮忙灭虫,宿舍里的果蝇飞蛾渐渐死绝了,只剩下间或出现的尸体还在拼命彰显着最后一丝存在感。顾忌着王嘉尔的心理阴影,Markson的房间也暂时空了下来,当做行李房不再住人,王嘉尔和段宜恩就借住在忙内们的房间里。段宜恩在侧边打了地铺,王嘉尔倒是挺喜欢BamBam的小床,和BamBam两个人也不嫌挤得就这么睡了下来。


  按部就班,却也提心吊胆。


  王嘉尔睁开眼睛,仍旧是寂静的夜。他听见身边BamBam轻轻的呼吸声,一只手还大喇喇地搭在他的身上。BamBam比段宜恩还要瘦上许多,因此小床只是稍显拥挤,他小心翼翼地把泰国少年的手拿开,轻巧地翻身下了床。金有谦睡在另一边的床上,被子蒙着脑袋,他操心地去帮忙拉下被子露出脸来。转个身,脚边是向来睡姿良好不打拳不磨牙不说梦话的段宜恩,他蹑手蹑脚地跨过去,不想惊扰浅眠的人。


  凌晨五点的天空,他竟记不得是第几次欣赏。客厅里冷嗖嗖的,王嘉尔抱着胳膊坐上沙发,随手拎起手边的外衣,就着窗外一丁点儿路灯的暖光仔细看,应该是崔荣宰今天穿着的,回了宿舍就脱在了沙发上,于是逃过了整理癖室友的唠叨没被好好挂上。王嘉尔向来是不介意的,拿了就穿上了,蜷缩在沙发的一角。


  所有发生过的事,必定会留下痕迹。对王嘉尔来说,鸽子信的作者在留给他一盒真实的谋杀之外,还额外馈赠了一点儿精神礼物。


  开始是睡眠变得很浅,总是间隔着醒来,然后情况变得糟糕起来,夜半醒来之后他无法再入睡,心口像是压了一整座绵延的山脉,喘不过气来,他不能接着躺便只好起身。一开始还能熬着,但失眠让他不停地透支着体力,缺乏睡眠的眼睛浮肿得厉害,他坐在窗边迎接着日出,初升的太阳却暖不了他冰凉的手脚。


  几天过后他去找了林在范,悄没声息地拉着他的队长到了角落,把情况坦白。


  林在范抓着他冰凉的手,一边给他捂着,一边皱起了眉头,“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有谁知道吗?”


  “就上次那事儿之后。”王嘉尔冲着段宜恩坐着的角落示意了一下,“我有次半夜把Mark哥吵醒了,他陪我坐了一晚上,结果是我俩都没得睡。”


  段宜恩也没能把他哄睡,林在范便知道这事儿可能不能在他们之间被解决了。


  “那还是去看医生,我会拜托认识的哥哥去找保密性好的医院。”林在范纠结着下了决定。这事儿按理是要上报经纪人的,公司知道的医院也肯定比他这样辗转托关系来得方便,可是显然王嘉尔失眠这事儿不能直接摊开了讲,至少在经纪人的嫌疑洗清前不能。


  医生还没联系上,王嘉尔只能这么隔三差五地看一回日出。他在每一个行程的间隙抓紧时间小憩,多数时间还是睡不着的,有成员在身边会好一些,但也只是堪堪保持了镜头前他还能跑能跳的状态。


  “哥?”


  从厨房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荣宰!”王嘉尔正抱着手臂抖抖索索地陷入沉思,完全没想到这时候除了他还有人醒着,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崔荣宰的脸上也满是迷茫,“我只是过来喝杯水。”


  “哦,我也是。”王嘉尔尴尬地接了一句,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崔荣宰笑起来,“哥别说谎了,你都没走到厨房来。”


  “我不能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吗?到厨房的路太远了,我歇一歇。”


  这话听着太赖皮,可是王嘉尔一向满嘴跑火车,从来不知道厚脸皮三个字怎么写,崔荣宰见惯了他哥这种我说这样就是这样的嘴脸,于是相当配合地点头,“是是是,就是这里太冷了,我怕Jackson哥你又着凉。”


  “我有这么弱气吗?”王嘉尔很不满地抬起胳膊想要展示一下他漂亮的肌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现在身上还穿着崔荣宰的外套。


  崔荣宰很有眼力见地没提,反而走近他,在沙发的另一边神奇地翻出一张毯子来,“我上次在客厅睡觉的时候放的,正好用得上。哥我陪你坐一会儿吧。”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披着毯子挤作一团。王嘉尔把手脚都好好地缩进毯子里,两个年轻男孩子的体温立刻驱散了寒意。


  “好难得。”崔荣宰说着。


  王嘉尔正满足于暖洋洋的温度,只分得出一丝注意力给他,“难得什么?”


  “就是觉得,在凌晨五点,和Jackson哥一起,就我们两个,真的好难得。”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起不来吧。”王嘉尔立刻嫌弃他。


  “哥你说什么呢!”崔荣宰在毯子里也能准确地将手拍在他哥的胸膛上。


  “哇,有风啊,你真是!”王嘉尔把自己团成一团来抵御攻击。


  崔荣宰忍不住笑起来。他的声音太大,王嘉尔生怕吵醒更多的人,干脆直接一团撞上崔荣宰,最后被他弟弟手忙脚乱地抱住了。


  “说真的,哥是睡不着吧。”崔荣宰放低了音量,看着把大半个身子放在他腿上的王嘉尔。


  “大概吧。”王嘉尔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他这次是真没有瞒着的想法了,只是这事儿实在有点儿丢脸,他在段宜恩林在范面前还能撒撒娇,搁到比他小的成员们身上,总不能苦着脸宣布,对不起我被吓得睡不着,所以你们谁可怜可怜我吧。


  不过崔荣宰从来是贴心的,他很认真地说,“那我唱歌哄哄你吧。”


  王嘉尔懒得跟他计较措辞,他从骨子里就不是阶级分明的韩国人,弟弟们偶尔不叫哥哥他也无所谓,敬语平语他有时候自己都分不清。他很喜欢听崔荣宰唱歌,虽然觉得麻烦弟弟不太好,但是这会儿气氛到这儿了,驳人一脸好意总不会是王嘉尔会干的事。于是他迅速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自己的脑袋在崔荣宰的腿上枕好,算是占了个VIP席位洗耳恭听。


  崔荣宰难得小小声唱歌,按照他们朴社长最爱的空气半嗓音半的说法,他现在是该是空气七嗓音三,气音太多,没有力道。可是在一片静谧的环境里,他甜美如蜜糖的嗓音依旧出众,像是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在空中缓缓往下坠,飘落到王嘉尔的耳朵里,够绵软,也够温柔。


  没有伴奏,也省却了高潮,从头平平地唱到尾,崔荣宰的歌声却自有一股安抚的力量。王嘉尔起先还能眨巴着大眼睛给予他回应,渐渐地却有珍贵的睡意涌上来。


  王嘉尔睡着了。在冷冰冰的客厅里,太阳都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他团在厚厚的毯子下面,听着崔荣宰轻声唱着的歌,睡着了。


  崔荣宰看着枕在他腿上睡得很香的人,头一次不想跟着一起入睡。他静静地看着王嘉尔,看着他全无防备的睡颜,嘴唇紧紧抿着,呼吸平稳悠长,大而圆润的眼睛闭上,长睫毛在眼皮上投下模糊的一小片阴影。


  他只是想这么静静地看一会儿,就当他用那么多情歌换来的这一刻。


  【三】


  王嘉尔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他揉了揉眼睛,发觉自己正枕在崔荣宰的腿上,他们家主唱打着瞌睡的脸庞在他的正上方。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想着虽然舞台上的崔荣宰是日渐耀眼,但其实他的弟弟还一直是那个淳朴羞涩的韩国少年啊。


  崔荣宰睡着了是绝对没有那么容易被弄醒的,因此王嘉尔很放心大胆地起了身。他弟弟哼哼了两声,三两下被他放倒在沙发上,转身就揪着毯子咂着嘴又睡熟了。王嘉尔自己乐了半天,心情很好地哼着歌,给自己泡绿茶去了。


  不过囫囵睡了两个多小时,时候还是早的。他在厨房呆了一会儿,才撞上刚起床的段宜恩。


  “早上好啊,Marky。”


  段宜恩站在厨房门口,聚精会神地盯了他一会儿,直把王嘉尔看得毛骨悚然,忍不住伸手去段宜恩面前晃。


  “Marky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段宜恩收回了目光,走到他身边去,倒了杯水喝,“你又睡不着了?”


  “本来是的啦。”王嘉尔收到问句就像是收到了打开话匣子的钥匙,立刻开始吧啦吧啦地说起来,“我这不是半夜游荡么,结果正好遇上了荣宰,哎哟!我们这主唱的嗓子真是好,生生把我唱睡了,你敢相信吗?!上次你陪我都没睡着来着,所以其实我今天多睡了两个多小时,现在觉得可有精神了……”


  段宜恩默默地把手上的水杯递给他,王嘉尔一大通话正好说完,接过去咕嘟咕嘟喝空了不说,还大咧咧地把空杯子又往段宜恩手上一塞,一副你再倒一杯啊的理所当然的样子。段宜恩嗯嗯啊啊地接他的话,也是很顺手地将倒了水的被子再递回给他。


  “不过上次在范哥说会帮我找医生,也不知道靠谱不靠谱,我就寻思着,这么失眠也不是办法啊,总不能让荣宰天天给我唱摇篮曲吧。”王嘉尔捧着杯子,无意识地转着,“而且海外行程基本都结束了,我觉得接下来肯定不会太空闲。”


  段宜恩伸出手来,把他的两只手和杯子都一起握住。他的手心热热的,像是镇定剂一般,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我会找到办法的,别担心。”他说。


  但是工作仍然比办法来得快。Got7的回归期本就密集,除了打歌舞台和在各大综艺里刷脸以外,偏生这时候某大台要举办偶像运动会,这项集合了时下当红偶像团体的大型运动类综艺一直在收视利器和常有选手受伤的诟病中摇摆不定。JYP作为韩流输出的大公司,明面上讲是偶像运动会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背后则是公司和电视台之间推拉纠缠的关系。


  那头电视台才放出话来,这边Got7的经纪人已经将偶像运动会的录制放上了日程。


  “你们想报些什么项目,就自己做主吧。”


  经纪人把项目列表留给了林在范,却是拍着王嘉尔的肩膀,“当然Jackson,你以前可是运动员,这算是你的专长,可要多努力努力。”


  “好的,哥。”林在范应下来,不着痕迹地把王嘉尔拉到身后,“那我们开个会,我问问孩子们,之后把清单给您。”


  王嘉尔拿了清单细看。田径赛居多,毕竟场地容易准备,可是反正是不会有击剑的,他也兴趣寥寥。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哪些项目比较轻松,哪些比较容易露脸,最好是避开实力强劲的其他对手,最后就这么定了几个项目,不算很多,完全遵从个人意愿。


  百八十个偶像在一个体育场里,再怎么胜负欲爆棚,争破了头也不过人均几秒的镜头,何必呢。


  王嘉尔虽然时常怀念运动场,怀念那时候单纯地追逐着金牌,享受着比赛的乐趣的自己,怀念运动场上的汗水和欢呼,怀念他背后印着的国家队标志。但是说实话,经历过那样高级别的比赛以后,单纯地进出体育场其实还不如给他一把击剑来得有感慨。


  “那行吧,Jackson就和我一起,我们就跑个接力,应该问题不大。”朴珍荣说着,顺手帮他填好了表格。


  “珍荣啊,你可真好。”王嘉尔半趴在朴珍荣的背上感慨着。


  “我对你不好吗?”林在范坐在他旁边,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嘉尔笑起来,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所以我们的leader是在吃醋吗?”


  “想得美。”林在范说着,伸手去拍他的脑袋,“要叫哥!”


  当然这一次王嘉尔想要理顺辈分的愿望还是失败了。林在范好像对这一点无比执着,从相识之初起就没有松过一次口,哪怕他接受了因为队里外国line太多而造成的敬语平语乱发,在称呼上却从来不厌其烦地纠正着王嘉尔。


  “行,那我就把单子上交了。”林在范从朴珍荣手上接过纸,一边起身一边说着,“我对你们没什么要求,只要别受伤就好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谁也没在意。这种娱乐性大于竞技性的综艺,待机时间远远长于上场时间,还能在场地内自由活动,反而比一般的综艺轻松许多。


  以至于当天王嘉尔是抱着春游的心态出发的。


  这着实不能怪他。BamBam在他的背包里塞了好几袋子的零食,再看站在一边的金有谦,抱着包的样子是只会多不会少。王嘉尔很无奈地想要说说这对毫不在意身材管理的忙内line,反倒被金有谦以还在长身体的理由给噎了个半死。他看着金有谦那副肩宽腿长的好身板,悲愤地扭头欲走,却被金有谦轻轻松松地一把搭住,像块牛皮糖一般黏上了。


  “Jackson哥,我们得在那儿待一天呢,说不定只有很难吃的盒饭。”


  “我是在生气这个吗?”王嘉尔拿眼睛斜他。


  金有谦软乎乎地笑起来,那双弯弯的眼睛就在他的脸边上,呼吸喷出的气流全打在他的颈窝。


  “痒!”


  王嘉尔想要挣脱他们家忙内的怀抱,真不知道这孩子吃什么长大的,力气能这么大,那双长手臂箍得紧紧的,让他几乎动弹不得。


  “好啦好啦,哥就别生气了。”金有谦好声好气地哄他,那口气反像无理取闹的是他似的,“哥说不定还会再长呢。”


  “长多少?”


  “嗯……从174.8长到175?”金有谦说得很认真。


  王嘉尔直接掀翻了这个敢于挑战他底线的少年,摁倒在沙发上拿抱枕抽了一顿,以至于当林在范赶来解决队内矛盾时,金有谦还躺在沙发上笑得喘不过气来。


  “得了得了,你省着点体力,今天还跑步呢。”林在范说着,把王嘉尔拉走了。


  “我先热个身!”


  王嘉尔还耿耿于怀,一直嘟着嘴上了车,然后被BamBam塞了一根巧克力棒,才算是给哄开心了。


  “我知道哥你喜欢这个,我放了好几根。”BamBam一脸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零食储备。


  养儿当如BamBam啊。王嘉尔嚼着巧克力,欣慰地想着。


  到了场地,还得换好运动服,把大大的姓名牌扣在胸前,真像是中学时代的运动会。王嘉尔偷偷地打着哈欠,稀里糊涂地走过了开场。看台上倒也有不少鸟宝宝,举着牌子给他们加油,收到饭撒以后欢快地尖叫起来,惹得别家的粉丝好生羡慕。


  人实在太多,听着广播叫预备,于是暂时没事儿的偶像们呈鸟兽散了,七七八八也铺满了整个草坪。王嘉尔忙着和人打招呼,他的朋友圈太广,几乎走不动路,这边话没说完,那边又喊着他的名字了。按照饭圈里流传的话来说,在勾搭完半个韩流圈之后,清潭洞交际花才算是功成身退。


  “喝点水吗?”段宜恩没什么表情地坐在草地上,看他走过来,抬手把水瓶扔给他。


  王嘉尔打开盖子喝了一点,在他身边坐下,“我们现在干什么?”


  段宜恩冲他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是闲着。


  “人可真多啊。”王嘉尔眯着眼睛感慨着,顺势往后仰倒。


  今天天气不错,露天的体育馆能看见被圈住的一小片天空,蓝得不像话。他很没劲地数了一会儿云朵,依然处在他近来已经相当熟悉的想睡却睡不着的状态里,只能闲的发慌地去揪段宜恩的衣角。


  今天也是惜字如金的段宜恩只施舍给了他一个眼神。


  “在范哥说他找到私人医生了。”王嘉尔说。


  这算是个私密话题,段宜恩立刻离他近了一些,脸上浮现出认真的神色,毕竟王嘉尔失眠的问题可不仅仅困扰着当事人。


  “什么时候去?”


  “说是运动会结束之后,先去谈一谈。”王嘉尔抿着嘴巴,犹豫了片刻,“其实,我想你陪我一起去。”


  段宜恩看着他,没说话。


  “我就是,有点怕。”王嘉尔不好意思起来。他对于医院向来没有太美好的回忆,对医生也是怵得慌。他从来外表强硬,死撑着也不愿意表达出自己的软弱,但是潜意识里又觉得,如果那个人是段宜恩的话,好像是可以托付的。


  毕竟段宜恩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在范呢?”


  “哦,在范哥是说要陪我去啦,可是我不就觉得,人多一点比较有安全感嘛。”王嘉尔嘟嘟囔囔着,手上没轻没重地拔着地上的草。


  段宜恩失笑,点头承允他,“好,等运动会结束之后,我陪你去。”


  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的是,王嘉尔没能等到运动会的结束。


  接力赛跑的第一棒,王嘉尔被身侧的选手冲撞,狠狠地摔了一跤。他很快发现没法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于是狼狈地被抬上担架,直接送进了医院。


  【四】


  诊断结果是骨折,王嘉尔睡进了住院部,一只脚腕上打着石膏,不得已地进入了休假模式。


  成员们是当天晚上赶来的,踩着探视时间的最后一条缝儿,一群人挤在病床前叽叽喳喳,若不是托一圈儿全是好看的男孩子的福,护士们早就来赶人了。


  王嘉尔嚼着朴珍荣削给他的苹果,一点儿没有身为病患的自觉性,还颇为洋洋得意地拿了记号笔给他,说得一脸情真意切,“珍荣啊,特意给你留的,我自己个儿都没舍得画!”


  朴珍荣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王嘉尔在安慰他,因为自己没有接住他的棒子,因为明明只离他几步远却没能保护他,因为王嘉尔知道朴珍荣是一个什么过错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的人。可是这叫个什么事儿,自个儿脚上还打着石膏挂的高高的呢,却费尽心思来安慰他一个没受伤的。


  “珍荣哥你不画吗?你不画就给我吧!”BamBam笑眯眯地抢了他哥手上的笔,转头就趴到石膏边上研究哪块儿位置最显眼了,“Jackson哥,我给你签个大名,这样你就可以说,有明星来看你了,够你吹一年半载的。”


  王嘉尔把垫在腰上的枕头抽出来,直接扔到了这个虚势比个头蹿得还快的泰国少年身上,“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哥,不用谢的,这是我应该做的。”BamBam身手敏捷地接了枕头,石膏上已经留下了他龙飞凤舞的大名。


  “你签的还是泰国名字!谁看得懂啊!”王嘉尔看着那一长串的泰文,贯穿整块儿石膏,只觉得虚势架子都快从字里行间满溢出来了。


  总之到了该走的时候,白石膏上已经留不下任何空隙了,他亲爱的成员们恨不得拿自己的名字当符咒来保佑他早日康复,签得那叫一个满满当当。


  “我本来只打算给珍荣画的,你们真是,这样明天我要怎么和护士姐姐解释啊。”王嘉尔有气无力地仰面躺下,和他们挥手道别。


  他等着重归一室寂静,数着月光度过下一个漫漫长夜。然而没过五分钟,房门被重新打开,林在范跟在护士后面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张折叠椅,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展开放在他的床边,然后礼貌又绅士地道谢,送走了眼睛里都在普拉普拉飞着小红心的护士。


  “在范哥?”


  王嘉尔半撑起身体看着他调整折叠椅,然后被他的队长温柔又强势地压回了床上。


  “你就行行好躺着吧,没见过你这么多动的病患。”林在范无奈地说着。


  “所以你这是要陪床?”王嘉尔乖乖抓着被子躺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看他,“可是我只是摔了一跤,没这个必要吧。”


  “你挂了一下午的点滴,你忘记了?”林在范斜眼看他,“你打算自己蹦跶着去卫生间?”


  王嘉尔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再说你不是睡不着吗,我正好陪你聊聊。”


  林在范关了灯,在摊开的椅子上躺下,把一只手枕到脖子后面。他立刻能感觉到王嘉尔安静了下来,甚至不用看,他知道那张清俊的脸上肯定褪去了笑容,说不准还会咬着嘴唇,露出那种让人很心疼的表情来。


  折叠椅比病床矮了很多,他们躺下就看不到彼此。林在范没起身,默默等着。


  他等了很久,久到以为自己要睡着了,在掉落梦境的前一秒,他听见王嘉尔很轻地开了口。


  “在范哥。”


  “嗯?”他回了一个单音节,表示自己在听。


  “你觉得这些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做的?一开始是恐吓信,然后是死鸽子,接下来会是什么呢?他能走进我们的宿舍,他肯定也了解我们的行程,他在什么我不知道的地方一直躲着,可如果有一天他决定走到我面前呢?我好害怕,我觉得他可能是任何人,所有走在我的身边的人,看向我的人,和我说话的人,在拐角擦肩的人。他能杀死那只鸽子,他的手上有刀,那他是真的要杀死我吗——”


  “Jackson!”


  林在范猛地打断了王嘉尔的话。他从折叠椅上坐起来,伸手将王嘉尔侧过去的脸板向自己的方向,和他四目相对。


  王嘉尔的神情很茫然。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目光钝钝的没有聚焦点。林在范的手从侧边伸进被子,找到他的手握住,他也没什么反应,没有一点儿回应的力气。


  “Jackson,你不要害怕。”林在范的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另一只手却很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像是在哄着孩子睡觉那般的温柔。


  王嘉尔只是机械地眨了眨眼睛。他已经陷进了那个恐惧的世界,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饱受惊吓后茫茫然地连结不上。他看着林在范,但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韵,他已经陷进去太多了,也太久了。


  林在范只觉得眼前的人像是一拢羽毛,或者是一拢光,轻飘飘地聚在一起,好似他稍微吹口气,就散了。他不知道王嘉尔到底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在人前维持他往日的模样,然而现在想起来,那些笑容,那些俏皮话,那些反应,都带着一丝不可磨灭的凄苦。他在镜头前强颜欢笑,镜头移开了,他的假装却还没有结束,他得打起精神来,抑制住恐惧,在人来人往的生活中勉强自己能正常地生活。


  然后在无数睡不着的夜晚,他才是他自己。


  林在范很轻很轻地摸着他的头发,然后是他的脸,他微凉的皮肤,和他颤抖着的睫毛。他问他,“所以你也害怕我吗?害怕我们?”


  王嘉尔的瞳孔微微地收缩了一瞬,他在这一秒短暂地抽离出了自己,他仰起脸来,让林在范的手能将他的刘海顺到耳后,露出完整的眼睛来。


  “我不害怕。”


  他说得很轻,但是很坚定。


  “我不能害怕你们,如果连你们都不相信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今夜的月光很盛,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照耀到床前。这让林在范能完全看清楚王嘉尔的脸,他说话的表情,他那双眼睛里自然流露的带着信任的眼神。他突然很庆幸今天选择了留下,哪怕只是为了在这一刻能够握住他的手。


  “那就相信我吧。”林在范慢慢地抚平他的眉心,像是说出一个誓言那般虔诚,“相信我,我会抓到那个人,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


  王嘉尔露出一个很浅很浅的微笑。


  “我好像不应该接受这么多安慰。”他说。


  “只要你不难过。”


  “我看起来很难过吗?”王嘉尔却说,“那我应该开心一点。只要我表现得开心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担心了。”


  林在范听着,竟然觉得连自己都开始难过了。他知道月光太亮,所以王嘉尔看见的是逆光的他,除了轮廓什么也看不清,所以他放任自己的眼眶变热,放任自己悄悄泄露本不该出现的目光和表情。


  “没关系的,在我面前,你可以难过。”林在范说。


  他唯一不能放任的是,他的声音还得是正常,不能染上一丝颤抖和哭腔。


  “因为我会安慰你的,多少都没关系。”


  【五】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医院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了,不论在病房里出现多少次,停留多长的时间,都不会惹人起疑。


  所以当林在范避开经纪人,领着私人医生出现的时候,连王嘉尔都没能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他的主治医生。他甚至还习惯性地先抱怨了一下,没拆掉石膏的脚腕让他行动不便,实在是太讨厌了。


  那医生于是便凑近了看了一眼他高高吊起的脚,问题中心的石膏已经被涂得五彩斑斓,像是街头涂鸦一般张扬。


  “一般石膏需要四到六周的时间才可以拆除,所以即使讨厌,也暂时先忍一忍吧。”


  王嘉尔对声音比对脸要更敏感些,毕竟是做音乐的,当下听出并不是他见过的医生。好在林在范就跟在后面,将门关上之后便走到两人之间来做了介绍。


  医生是透过林在范在进公司前的关系联系上的,听说在业内很有名气。真人也是温文儒雅的样子,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举止绅士有礼,因为在海外留学的关系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


  对王嘉尔来说,能更直白地表达自己当然更好。他向医生详细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失眠的问题,英语成串成串地往外蹦。医生边听边做记录,间或引导着他们的谈话走势。


  林在范起先是打算出去的,一来心理方面的话题总是比较隐私,二来这两人来来回回的英语他也不能完全听懂。但是王嘉尔看起来虽然和医生相谈甚欢,他一起身,却是立刻扭过头来看着他,黑眼睛里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医生比他领会地快,换了韩语告诉林在范,恐怕他留在这里比出去的意义要大得多。


  林在范便在一边坐下了。他没放心思在不间断的谈话上,他知道王嘉尔和谁都能聊,这无非是他的天性使然,哪怕他们初遇时林在范资历高还自带一张冷脸也没能阻挡王嘉尔的自来熟,B-Boy King叫得比谁都起劲;至于聊些什么,医生也肯定比他听这一两耳朵要来得专业。没什么事做,林在范便专心致志地盯着王嘉尔看。


  他从来是知道的,王嘉尔很好看这件事。应该说,除了那孩子自己以外,恐怕没有人会否认。哪怕他现在穿着没码号没版型更没气场的病号服,没化妆没做发型,因为连日的失眠而憔悴,也依然是好看的。他的侧脸有着非常漂亮的弧度,微微翘起的鼻尖和唇珠很可爱,因为说了太多的话,会不时地伸出粉嫩的舌尖来舔舔嘴唇。


  这场谈话持续了大约一个半小时。王嘉尔和医生告别的时候还颇为依依不舍,一副下次有机会再聊啊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的表情。医生同他握了握手,林在范送他出去。


  他们在走廊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医生告辞,林在范重新回到病房。


  王嘉尔没有躺回去。他抱着一个枕头坐在床上,看到林在范回来了,就忙着指使他的队长去给他倒水。


  “我好像说了太多话了。”王嘉尔喝着水还要哼哼唧唧的。


  林在范没睬他,王嘉尔知道他最吃这套跟赖皮似的撒娇,他怕一开口就破功,又让那个小王八蛋得意到天上去。


  “在范哥,医生怎么说?”撒娇没得到回应,王嘉尔就很迅速地放弃了,直接转换到下一个话题。


  林在范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是吧,我没得什么奇怪的毛病吧!”王嘉尔以光速紧张了起来。他的队长一向干净利落,不是拖泥带水的风格,能说的就直说,不能说的从不可能撬开他的嘴,所以这么一犹豫,他的思维果断就开始自我发散起来。


  “没什么问题。”林在范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又跑偏了,赶紧止住他的瞎想,“医生只是说你压力大,过度疲惫,又得不到休息。你的神经活动太紧张太持久了一些,可能有些超过限度了,所以才会失眠。”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林在范向他摊开手,掌心放着一个小瓶子,“还留了一点儿安眠药,但是嘱咐实在睡不着才可以吃,不然会有药物依赖。”


  王嘉尔伸手要去拿,林在范却又将手收了回去。


  “放在我这里。”


  王嘉尔自然是不肯,他坚持自己不会多吃,但是林在范端出了队长的架子来,他才作罢。


  “好歹说了这么久呢,结果只给了一瓶安眠药。”他捧着腮帮子叹气,想了想又问,“在范哥,这个医生很贵吧?”


  林在范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上发胶的头发手感很好,蓬松可爱。


  “你就不用管这些了,毕竟是托关系找到的,给了友情价。”他冲王嘉尔笑了笑,收了手起身。


  王嘉尔哦了一声,跟着他的动作仰起头来,眼睛湿漉漉的,让林在范突然想起他从前养的猫。


  真奇怪,王嘉尔明明更像是一只Puppy来着,吵闹得厉害,四处撒欢,却又非常讨人喜欢。可是这会儿他安静地抿着嘴,因为消瘦得厉害,下巴都削尖了一圈儿,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一些,还真有些像是猫咪。


  林在范伸手挠了挠他的下巴,王嘉尔便露出一个绵软的微笑来。


  “哥要走了吗?”王嘉尔问他。


  他点点头,道,“我今天可能过不来了,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啦!哥你才是,每天都过来,是不是被经纪人骂了?”


  “想些什么呢,只是今天为了瞒住带医生过来的事情,特意提前来了,所以不好不回去。”


  林在范最后给他倒了一杯水,留了一片药放在床头,这才离开了。


  病房里顿时安静下来。王嘉尔把抱在怀里的枕头放回床上,慢慢地躺下来,又调整了一会儿姿势,好让他的腿不那么难受。他盯着头顶的灯看了一会儿,亮光让他头疼,可是他又懒得起身去关灯,只拿手臂盖住了眼睛。


  他其实很想把林在范留下来,他也知道如果他要求的话,林在范是绝对不会走的。可是他开不了口。要怎么说呢?林在范在宿舍医院两头跑,身上还背着丝毫没有放松的行程,他不能再要求他的队长更多了。


  对得到的要心存感激,更不能贪得无厌。这是他妈咪一直教他的,他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手臂慢慢被濡湿了,他不做声地擦干。


  他知道那位同他聊天的医生肯定已经知道了,毕竟是人家的专业领域,哪怕他那么小心翼翼地包着自己可怜的小心脏。可是林在范不过是动了动,他的眼神便追过去,连自己的话说到一半都忘记了。他太紧张了,所以他拽着林在范,好让他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面前能有熟悉的安全感。


  他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已经所剩无几,他连装出来的热情都难以继续维持。


  他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可是脑海里乱纷纷的思绪太嘈杂。他终于还是起身,把药片和着水吞了下去,关掉了灯。


  他想念昨夜都还在的林在范,因为他的一点点动静而醒来,伸过来的手是暖的。他想念几天前躺在BamBam的床上,泰国少年双手双脚地抱着他。他想念更早以前他和段宜恩还在他们自己的房间,他分享着段宜恩安静的呼吸声。


  他想念他的成员们。


  然后他睡着了,没有做梦。


  【六】


  出院的那天天气特别好,王嘉尔坐在窗户边,打着石膏的脚搁在凳子上。段宜恩给他洗了一个苹果,他就晒着太阳咔嚓咔嚓地啃,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说不出话来。


  他也不用说话,因为他的成员们一个个的都很忙。


  林在范和朴珍荣把一派礼仪做足,跟医生护士一一道谢。金有谦和BamBam坐在床边,打包他住院时不断添进来的行李,用袋子一个个装好。崔荣宰手上拿着一大叠单据,还要帮他韩文书写不够好的哥哥填写表格。


  大概只有专职陪伴病患的段宜恩什么事都没有,看他吃个苹果也能糊一脸,无奈地抽了纸巾给他擦脸。


  “我是脚残了又不是手残了,Marky你和我说一声就好了。”王嘉尔絮絮叨叨地抱怨,他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


  段宜恩笑笑不说话,给他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又接了他啃干净的苹果核,才直起身。


  王嘉尔抹抹嘴巴,在暖洋洋的日光里眯起眼睛打量他住了不久的病房。他对这个一片白的地方向来没什么好感,充斥着冷冰冰的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能把人的活力也一并消融了,所以才吵着要出院。他虽然近来一直病恹恹的,好在还年轻,没那么容易把底子搞坏,医生摆弄着各种仪器检查了一次,说是恢复得不错,回家疗养也可以。公司自然是希望他可以别一直待在病房里,哪怕行动不便,露面也能增加不少曝光率。


  不过动员全团来接他出院,阵势也是着实大了一些。不说别的,这一层来来回回的小护士们能比平日的两倍还要多。


  人多的好处是出院手续办得飞快,整个过程不满一个钟点,经纪人已经敲着门告诉他们车子停在下面,可以集合走人了。


  王嘉尔抬了手,想让段宜恩扶他一把。只是伸出去的手没被接住,段宜恩已经半蹲在他面前,示意他上来。


  简直是高规格待遇啊。他不免感慨了一番,相当高兴地趴到了段宜恩的背上,手松松地环着他的脖子。


  段宜恩只是看上去很单薄,能飞来飞去的男人力气肯定是有的。他也没怎么费劲地就站起来,背着王嘉尔往外面走。两个忙内手上提着袋子,压着电梯门,等着他们进去。


  “我重不重?”王嘉尔问。


  段宜恩抬起眼,从电梯墙上的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倒是边上的金有谦笑了起来,“刚才BamBam还在说呢,Jackson哥又瘦了,你让他背都行。”


  王嘉尔立刻嫌弃,“BamBam还是算了吧,你看他那两条腿,跟筷子似的。”


  BamBam不高兴地给了王嘉尔一记手刀,只是落在他的手臂上,力道轻得跟摸了一下似的。王嘉尔连装样子都懒得装,冲BamBam龇牙咧嘴地挑衅,“本来就是,你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再说我觉得我可能还变胖了一点,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Mark哥你真的没觉得吗?”


  段宜恩把他好好地往背上颠了颠,道,“是重了一点。”


  “诶——”金有谦毫不留情地冲他的两个哥哥翻白眼,“你们能不这么自己骗自己吗?”


  王嘉尔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胜利微笑,然后他听见段宜恩大喘气的下半句,“石膏还是有点分量的。”


  得,还不如不说呢!王嘉尔在两个忙内大声的嗤笑声中把脸埋进段宜恩的后颈,郁闷地不想抬头。


  “段宜恩!你到底站的哪一边?”他不爽地埋怨着,用的是中文。


  然后他听见段宜恩的回答,很软糯的台湾腔,一字一顿说得极认真。


  “我站在王嘉尔的那一边。”


  他呼哧呼哧地笑,暖乎乎的气流打在段宜恩的后颈上,吹着碎碎的头发。段宜恩觉得痒,不满地摇了摇脑袋,王嘉尔便偏开头去。他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出了电梯,被好好地放上保姆车的后座,他才心满意足地把脑袋枕上段宜恩的肩膀。


  “好吧,原谅你了。”他说。


  回到宿舍又得一番折腾,最困扰王嘉尔的是因为脚腕上的石膏还未拆,他没办法接着蹭BamBam的床睡了。那张小床容纳他们两个人本就很挤,更别提半夜两人一个练击剑一个打泰拳的睡姿。原先的房间已经堆满了杂物,短时间内没有收拾出来的可能性,他看起来只能在忙内line房间和客厅之间做个打地铺的选择。


  宿舍的地暖一直是个大问题,时冷时热还供暖不均匀。据崔荣宰说,他和林在范的房间热得不行,所以他在客厅已经睡了好几个晚上了。王嘉尔于是很欢喜地通知他,晚上他们可以作伴,然后被朴珍荣用枕头砸了脸。


  “还敢睡地上,你是不是打算明天再去医院报到啊?”


  王嘉尔委屈地把枕头抱进怀里,嘟着嘴巴,一副怪可怜的样子,“那不然我睡哪里?荣宰说他们房间太热了,那我不要和在范哥睡,我也怕热。”


  “你今晚和我睡。”朴珍荣迅速地做完决定,起身回房间去收拾了。


  整个宿舍里就属朴珍荣的房间最小,不过他有衣柜,有储物箱,还有处女座共有的洁癖。所以当王嘉尔蹦跶进来看,房间里已经空出了相当大的位置,足够他和朴珍荣两个舒舒服服地躺倒了。


  “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其实你这里可以睡,害我还一直和BamBam挤着。”


  朴珍荣正在铺被子,头都没抬,“因为你晚上睡觉实在太爱动了,所以我故意没说。”


  这是当面被diss了吧?王嘉尔摸摸鼻子,心虚地反驳,“哪里有,我们上次去日本不是也一起睡过吗?我记得第二天早上我的姿势都没变!”


  “因为你入睡前就抱着我了,我一晚上没挣扎开。”


  朴珍荣把被子铺完,起身把靠在门框上的人扶到自己肩膀上,带着他单脚跳到床边。


  “今天不准再抱我,听到没有。”


  王嘉尔立刻地黏上去,“不要,我会睡不着的。”


  朴珍荣没回答,只是看着他。虽然和王嘉尔同岁,甚至比他还小一点儿,朴珍荣远比他成熟。他的目光很清澈,眉眼都是极精致的,清秀得让人想起初恋,连笑起来在眼角堆叠的细细褶皱都很好看,但是那样清澈的目光绝不止于好看。


  王嘉尔觉得自己像是被看透了,从表皮看进骨子里。


  “不是吧,又来,你们JJ Project怎么是一个套路的。”他嘟嘟囔囔着,不自觉地避开了朴珍荣的目光,把自己缩进被窝里。


  朴珍荣笑了笑,但是他看起来没打算放过他。


  “在范哥怎么和你说的?你哭了吗?”


  像是哄孩子的语气,这让王嘉尔不能忍地反驳他,“才没有哭呢!”


  “好吧,男子汉。”朴珍荣甚至还拍了拍他盖着被子的后背,“我只是不放心你。”


  “我还是小孩子吗?珍荣你该喊我哥哥才是!”王嘉尔一把抓住朴珍荣的手,“你也是这样,在范哥也是这样,真把自己当爸爸妈妈了呀。我的药到现在都还放在他那里呢,说是有人陪着就不让我吃了——”


  “什么药?”朴珍荣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让王嘉尔吓了一跳,“就是安眠药啊,明天要开会吗,我怕今天要睡不着就会变很麻烦啊。”


  王嘉尔说着,突然意识到,有可能是林在范没有说,所以朴珍荣不知道。他看医生的事情,是林在范一手安排的,整个过程也只有他在场,他住院的时候,也是林在范一直陪床,因此除了在最开始他告诉过段宜恩外,其他人也许都不知情。


  林在范为什么不说?是因为顾及他的隐私,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成员们担心?


  王嘉尔垂了眼睛,看着他和朴珍荣交握的手。他怔怔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重新换上笑脸,道,“好啦,也没什么关系,是医生嘱咐的不能多吃。我觉得有珍荣在,我应该可以睡得着。”


  他抗拒交谈的姿态摆出来,朴珍荣便只能叹了口气。他起身把灯关了,摸黑钻进被窝。


  王嘉尔的手立刻缠到他的腰间,就差没把脑袋横放在他的胸口了。他讨好得太明显,让朴珍荣没法生出一点儿气来。


  “你呀。”


  他在黑暗里享受王嘉尔同他此刻的亲密无间,甜蜜又苦涩。


  【七】说谎者


  我说了谎。


  第一个谎言,我满怀愧疚。


  第二个谎言,我惴惴不安。


  第三个谎言,用来粉饰太平。


  第一百个谎言,已经习以为常。


  第一千个谎言,我骗过了所有人。


  唯独没有骗过自己。


  我说,我不喜欢王嘉尔。


  我说的时候,在心里耻笑自己。


  我的语气越肯定,我心里的嘲笑声就越响。


  像是风吹过峡谷,声声凄厉。


  谎言是什么味道呢?我尝了一个又一个,狼狈不堪地用下一个谎言去圆上一个。就像一个永无出头之日的刑罚,我背着我说过的慌,越沉,越不敢放。


  因为除了这些谎言,我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地靠近他。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在心里勾勒过爱情的模样。就像每一个怀抱着对爱情美好向往的少年,我望着星空,想象她要有一双落满星星的眼睛,然后我可以献出我最虔诚的吻,在她眼睛里的星空下流浪。


  然后我长大了,我真的遇见了那双落满星星的眼睛,却不是她。


  我有时竟想不起我们的初遇,好像那副画卷里所有的漫长对白都已暗淡,情节人物也统统失色,我抬起头,看见那双眼睛,然后失却了呼吸的本能。


  比起星空,我更愿意形容他的眼睛是一片巨大的海洋,一片我永生都无法再次遇见的海洋。海面上落满了星星,海面下是涌动的暗流。他可以很热情,然而那热情背后是无法挣脱的危险领域。


  我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


  王嘉尔。


  王嘉尔。


  我被那片星空下的海洋牢牢吸引,我像着魔一般无法放弃。所有我想过的爱情的模样,在他的身上统统实现。


  然而这是不对的。


  我想伸出去的手伸不出去,我想迈出去的步伐迈不出去,我想说出口的爱语说不出口。


  因为这是不对的。


  我不应该对他动心,我不应该对他动情。所有蠢蠢欲动的占有欲控制欲被强行封印,封条上镌刻着一句句谎言。


  我说,我不爱王嘉尔。


  我说,我没有任何爱上王嘉尔的可能性。


  于是我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他最贴近也最遥远的位置。我是他的朋友,是他的成员,是他的家人,唯独不是他的爱人。我将这个可能性亲手用谎言掩盖,他冲我微笑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看不见我支离破碎的心脏。


  只有当我回头看时,我才知晓,我已经改变了这么多。


  说是为他,但其实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他待人从来真诚,欣赏人性的每一点光辉,从不刻意,也不掩饰,就那样直白又坦率地告诉你,他欣赏你的每一个样子,因为自然,所以真实。


  只是如果他是那片海,那我便是义无反顾落向他的雨水。


  如何要求雨还能保持自己的形状呢?


  在我爱上他以后,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形状。我变成了连我自己都不能认识的人,我的谎言脱口而出,我的虚伪令自己作呕,我连对他过分的关心都不敢承认,我再没法解释我理想爱情的模样。


  除了谎言,我还能给他什么?


  我隔着那条我亲手划出的天堑,我守着无法逾越的身份,我的心在说爱他爱他,我的眼我的嘴却麻木地背叛。直到我终于习惯,直到第一千个谎言圆满,我以为我将这样目送他的背影,我以为我的克制我的忍耐足够保守我的秘密。


  然而他在发着光呀。他那么好,他值得所有人爱,所以不止我。


  不是只有我。


  我被试探,被质问,被铐在火焰上炙烤,然而我只敢说我不爱他。


  我除了满嘴的谎言,连阻止倾向他的伤害都做不到。


  我从灵魂深处感到无力,我的四肢失却了气力,我被太多的谎言蒙蔽了双眼,以至于到了情况几乎无可挽回的地步,我才堪堪看清那一缕微光。他的光芒,他眼睛里的星星,只剩下拢在手心,盈盈的一握了而已。


  安慰他,用朋友的身份。


  保护他,用家人的身份。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到,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认清这样的事实对我来说也太痛苦了,甚至连自愈都做不到。我无法冷静地袖手旁观,又无法果断地置身其中。进退两难的绝境里,我几乎搞砸了一切。


  直到那只鸽子摔出盒子,也终于把他苦苦隐瞒的伤痕摊开。他在哭,在段宜恩的怀里哭,哭得那么用力,哭得几乎要让我以为那束光芒即将熄灭,大海倾覆,浩瀚苍穹破裂。


  我抓着他的手,那双手冰凉,止不住颤抖,然而他感觉不到。


  他不肯停止哭泣,也不肯离开段宜恩的怀抱,说话颠三倒四的全无逻辑。我只能尽力去听,不然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


  段宜恩小声地安慰他,用着我们都听不懂的中文。末了却是抬起头来,将我们的脸一一看过。


  我在那一刹那弄懂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王嘉尔的话,他的苦痛,他的恐惧,全部来自于我们。那个人,就在我们中间,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他哭累了,睡着了,将那一夜艰难地度过。然而我却睁着眼睛,直到天明。我曾经以为我要搞砸一切,我的谎言将被一一揭穿,然而我在这一夜看见了崭新的可能性,大胆的设想,和极需细致耐心的实践。


  多么可笑的我啊,哪怕在这个时候,还不放弃靠近他的理由。不,不仅仅是靠近他,要完全地贴近,收拢,困住他。然后我仍然可以宣称,我并不爱他。


  只是王嘉尔将再也无法离开我而已。


  我亲眼见了日出,最后一颗星星隐没。我没有掩盖我的狂喜,我想我的神情此刻一定狰狞。但是那又怎样?


  只要我成功,只要我成功。我将拥有我的星空和大海,我将拥有他,永远。


  嘘,听我说,但是别相信我。


  你觉得这一句,是不是谎言?


  第三章 谎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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